第11章 突变(2/2)
“绝不会。”
“但现在我已变了,现在我为了一个月的酒钱,就会去杀人。”
黑豹吃惊的看着他,显然还是不相信。
“每个人都是会变的。”罗烈又笑了笑,“其实你自己也变了,以前那个用脑袋去撞石头的傻小子,现在好像已变成了个大亨。”
黑豹突然大笑:“不错,在别人眼睛里,我的确已可算是个大亨。”
他用力拍罗烈的肩:“但在你面前,我却还是以前那个傻小子。”
“我们还是以前那样的好朋友”
“当然是。”黑豹毫不考虑,“你既然已来了,从今天开始,我有的一切就等于是你的。”
罗烈面上露出感激之一哦色一哦,用力握紧他的手。
“过两天我一切都会为你安排好的,你要在家里养牛,我可以替你安排一栋足够养一百条牛的房子,你要喝酒,随便你喜欢喝什么都行,只要你不怕被淹死,甚至可以用酒来洗澡。”
黑豹并不是个喜欢吹嘘的人,但是他觉得在老朋友面前也不必故意作得太谦逊。
罗烈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并没有推掉他的好意:“你有什么,我就要什么,而且要最好的,我既已来了,就吃定了你。”
黑豹大笑,显然对他这种态度很满意:“但那些都是以后的事,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做。”
他又看了红玉一眼:“你能不能暂时叫你的牛去睡一觉,让我们兄弟好好的聊聊。”
罗烈大笑着推开红玉,在她丰满的屁一哦股上拍了一下:“去养足一哦精一哦神,等着我再来修理你。”
黑豹看着他的动作和表情,心里觉得更满意。
这个人对他的威胁和压力,已不如以前那么大了。
这个人已不再是以前那个法官,仿佛已真的变成了个一哦浪一哦子。
最令黑豹满意的,当然还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上个月在这里发生的那些事。
“你几时来的”黑豹看着红玉扭一哦动着腰肢走进卧室,忽然又问。
“昨天。”罗烈回答,“昨天上午刚下船。”
“船上没有女人”黑豹微笑着。
“就因为在船上做了二十天和尚,所以昨天晚上才会那么急着找女人。”
黑豹大笑:“胡老四就偏偏遇上了你,我早已发现他最近气一哦色一哦不好,一定要走霉运。”
他忽又改变话题,问道:“你一向都在那里真的在监狱”
罗烈点点头:“而且是在一个全世界最糟糕的监狱里,在德国人眼睛里,除了德国人外,别的人都是劣等民族,他们最看不起的就是黄种人和犹太人。”
“你怎么进去的”
“因为我给过他们一个教训,我想让他们知道中国人也和德国人同样优秀。”罗烈微笑着,“我在他们拳王的鼻子上揍了一拳,谁知德国人的拳王,竟被中国人一拳就打死了。”
黑豹又大笑道:“这种教训无论哪个人只怕很难忘记。”
“所以他们虽然明知我是自卫,还是判了我十年徒刑。”
“十年”黑豹扬起了眉:“现在好像还没有到十年。”
“连一年都没有到。”
“但你现在却已经出来了。”
“那只因为德国的监狱也和他们拳王的鼻子一样,并不是他们想像中那么结实。”罗烈淡淡的说道,并没有显出丝毫不安,越狱在他看来,好像也变得是件很平常的事。
“所以你这位法官,现在已变成了个被通缉的杀人犯”
“不错。”
“我希望他们派人到这里来抓你。”黑豹微笑着,“我也想试试德国人的鼻子够不够硬。”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为什么要住进这间房”罗烈忽然问,问得很奇怪。
黑豹摇摇头,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不安之一哦色一哦。
“汉堡是个很复杂的地方,但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看得到喝得烂醉的水手和婊一哦子们成一哦群一哦结队的走来走去。”
罗烈慢慢的接着道:“那里的歹徒远比好人多得多,但我却碰巧遇见了个好人。”
黑豹在听着。
“他也杀过人,可是为了朋友,他甚至会割下自己一条一哦腿一哦来给朋友作拐杖。”罗烈叹了口气,“当他知道只要花十万块就可以保我出来的时候,就立刻准备不择一切手段来赚这十万块。”
“这种朋友我也愿意交的。”黑豹还是面不改一哦色一哦。
“只可惜他已死了,”罗烈叹息着,“就死在这间屋里。”
黑豹仿佛很吃惊:“他怎么死的”
“我正是为了要查出他是怎么死的,所以才赶到这里来的。”罗烈目中露出悲愤之一哦色一哦道,“报上的消息,说他是跳楼自一哦杀的,但我不相信他是个会自一哦杀的人,他就算跳楼,也一定因为有人在一哦逼一哦着他。”
黑豹沉思着,忽然道:“他是不是叫高登”
“你认得他”罗烈的眸子在发光。
黑豹立刻摇了摇头:“我虽然没见过他,却也在报上看到过一个德国华侨跳楼的消息。”
他忽又拍了拍罗烈的肩:“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替你查出来,可是现在我们却得好好的去吃一顿,我保证奎元馆的包子味道绝不比汉堡牛排差。”
“现在才六点多,这里已经有馆子开门”
“就算还没有开门,我也可以一脚踢开它。”黑豹傲然而笑,“莫忘记在这里我已是个大亨,做大亨并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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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才六点四十分。
天已经很亮了。
黑豹的心情很少像这么样愉快过,他觉得罗烈已完全落在他掌握里,也正像是那只壁虎一样,只不过他现在还不想将手掌握紧。
这世上好像有很多人都像壁虎一样虽然有一双很大的眼睛,却连眼前的危险都看不见。
黑豹手搭着罗烈的肩,微笑着长长吸了口气:“今天真是好天气。”
(三)
天气的确不错,只可惜这地方却永远是一哦陰一哦森而潮一哦湿一哦的,永远也看不见天日。
这里并不是监狱,但却比世上所有的监狱都更接近地狱。
还不到四尺宽的牢房,充满了像马尿一样令人作呕的臭气。
每间房里都只有一个比豆腐干稍大一点的气窗,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了——甚至连床都没有。
石板地潮一哦湿一哦得就像是烂泥一样,但你若累了,还是只有躺下去。
波波发誓死也不肯躺下去。
她被带到这里来的时候,简直不相信在那豪华富丽的大楼房下面,竟有这么样一个地方。
这地方就连猪狗都待不下去。
“但姑一哦娘一哦你看来却只有在这里待几天了,其实你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这地方本就是令尊大人的杰作。”
秦松冷笑着说了这句话,就扬长而去,铁门立刻在外面锁上。
波波也曾用尽一切法子,想撞开这道门。
她撞不开。
然后她又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叫:“放我出去,叫黑豹来放我出去。”
没有人回应。
连那些看守的人都去得远远的,既没有人理她,也没有人惹她。
每个人都知道她跟黑豹的关系,谁也不愿意麻烦上身。
现在波波不但已声嘶力竭,也已一哦精一哦疲力尽。
可是她仍然昂着头,站着。
她死也不肯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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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窗并不太高,因为这屋子本就不高。
不到一尺宽的窗口上,还有三根拇指般粗的铁栅,连鸟都很难飞出去。
波波咬着牙,喘一哦息着,忽然发觉有人在敲她后面窗上的铁栅。
一个人在轻轻呼唤:“赵姑一哦娘一哦,是我。”
波波回过头,就看到一张仿佛很熟悉的脸。
但她却已几乎认不出这张脸了,本来很年轻、很好看的一张脸,现在已被打得扭曲变形。本来很挺的鼻子,现在也已被打得歪斜碎裂。
“是我,小白,就是那天带你来的小白。”
波波终于认出了他。
她的胃立刻开始收缩,几乎忍不住要呕吐:“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
“是秦松。”小白的脸贴在铁栅上,目中充满了悲愤和仇恨,“他狠狠的揍了我一顿。”
“因为我本不该跟你说话的。”小白勉强笑一笑,却笑不出,“我自己也明白,所以那天你上了楼之后,我就逃了,但秦松还是不肯放过我,三天前就已把我抓回来。”
“这个畜牲,”波波咬着牙,狠狠的骂,“这里的人全部跟黑豹一样,全都是畜牲。”
“其实他这顿揍也算不了什么”小白反而安慰她,“若是换了他们的老七和老八出手,现在我身上恐怕已没有一块好一哦肉一哦。”
他忽然笑了笑,竟真的笑得出来,道:“何况我逃亡的这三十多天日子过得虽苦,却也并不是白苦的。”
波波咬着牙,勉强忍住眼泪:“你难道还有什么收获”
小白点点头,忽然问了句很奇怪的话:“你是不是认得一个叫罗烈的人。”
波波又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我认得他”
“因为我已见过他。”小白好像很得意,“而且还跟他谈了很久的活。”
波波更吃惊:“你怎么会见过他的”
“我躲在一个洗衣服女人的小阁楼上。”小白的脸好像是红了红,用发涩的舌头一哦舐一哦舐一哦受伤的嘴唇,才接着说下去,“我本来准备乘他们端午狂欢时逃到乡下去,但陈瞎子却带他来找我。”
“陈瞎子”
“陈瞎子是我从小就认得的朋友,他对我比对他亲生的弟弟还好。”小白说,“他本来也是里面的人,后来被人用石灰一哦弄一哦瞎了眼睛,才改行到野鸡窝里面去替婊一哦子算命。”
“罗烈又怎么会认得这个陈瞎子的”波波还是不懂。
“他十几天之前就已到这里来了,已经在暗中打听出很多事,结交了很多里面的人。”
“里面”的意思,就是说“在组织里”的。
这意思波波倒懂得,她眼睛里立刻立刻发出了希望的光:“他知不知道我……我在这里”
“他来找我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我又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了他。”
“你信任他”
“陈瞎子也很信任他,每个人都信任他。”小白目中露出尊敬之一哦色一哦,接道,“我本来以为黑豹已经是最了不起的人,世上只怕已难找出第二个像他那么厉害的人来,现在我才知道,真正厉害的人是罗烈。”
波波的眼睛更亮了:“黑豹最畏怯的人,本来就是他。”
“他来了十几天,黑豹竟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小白的神情也很兴奋,“但他却已将黑豹所有的事全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我知道黑豹现在已经去找他了。”波波又显得很忧虑。
“那一定是他自己愿意的,黑豹一定还以为他刚到这里。”小白对罗烈似已充满信心,“世界上假如还有一个人能对付黑豹,这个人一定就是罗烈。”
“黑豹会不会看出罗烈是来对付他的”波波还在担心。
“绝不会。”小白却显得很有把握,“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把黑豹握在手心里,只等着机会一到,他就会将手掌收紧。”
他破碎的脸上又露出微笑:“到那时黑豹想逃也逃不掉了。”
波波咬着嘴唇,沉思着,眼睛里的光采已突然消失,又变得说不出的悲痛。
小白立刻安慰她:“你放心,我相信罗先生一定会找到我们,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波波勉强笑了笑,她只能笑笑,因为她知道这少年永远也不会了解她的痛苦。
她想见罗烈,又怕见罗烈,她不知道自己见到罗烈时,应该怎么说才好。
“罗烈,我对不起你,我自己也知道,”她突又下了决心,“但只要能再见你一面,我还是不惜牺牲一切的。”
波波抬起头,抹干了眼角的泪痕:“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想法子让他见到我们,一定要想法子帮他打垮黑豹!”
小白握紧了双拳,眼睛里也发出了光:“我们一定有法子的。”
(四)
奎元馆是家很保守的老式店铺,里面一切布置和规矩,这三十年来几乎完全没有改变。
厨房里的大师傅是由以前的学徒升上去的,店里的掌柜以前本来是跑堂。
一碗面要用多少作料,多少浇头,大师傅随手一抓就绝不会错半点,就好像是用戥子称出来的那么准确。
对他们说来,这几乎已是不可改变的规律,但今天这规律却被破坏了一次。
规定每天早上七点半才开门的奎元馆,今天竟提早了四十分钟。
因为他们有个老主顾,今天要提早带他的老朋友来吃面。
这当然并不完全因为这个人是他们的老主顾,最重要的是,他们都知道无论谁对这个人的要求拒绝,都是件很危险的事。
现在黑豹已在他那张固定的桌子旁坐下,但却将对着门的位子让给了罗烈。
现在他已不怕背对着门,但一个刚从监狱里逃出来的人,感觉就完全不同了——能在别人看到他之前,先看到从门外进来的每一个人,总比较安全些。
桌上已摆好切得很细的姜丝和醋。
“这姜丝是大师傅亲手切的,醋也是特别好的镇江陈醋。”黑豹微笑着,并不想掩饰他的得意:“这馆子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们总是会对老主顾特别优待些,”
罗烈拈起根姜丝,沾了点醋,慢慢的咀嚼着,面上也露出满意之一哦色一哦。
他抬起头,好像想说什么,但就在这时候,他脸上忽然露出种非常奇怪的表情。
他看见一个卖报的男孩子,正踏着大步,从外面的一哦陽一哦光下走进来。
这男孩子本不应一眼就看见罗烈的,外面的一哦陽一哦光已很强烈,他的眼睛本不能立刻就适应店里的一哦陰一哦暗。
可是现在这里却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男孩子一走进来,就立刻向他们走过去:“先生要不要买份报,是好消息的……”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已看清了罗烈。
他那张好像永远也洗不干净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真诚而开心的笑容。
“罗大哥,你怎么在这里”他叫了起来,道,“陈瞎子还在惦念着你。不知道你这两天到哪里去了,才两天不见,你怎么就好像突然发财了。”
罗烈也笑了,却是种无可奈何的笑。
他知道现在除了笑之外,已没有别的话好说,没什么别的事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