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2)
“蕾妮,宝贝,快起来。我们快到了!”
她眨眨眼睛醒来,第一眼只看到沾满薯片碎末的腿。她旁边的旧报纸上堆满了零食包装。她心爱的平装版《魔戒再现》像帐篷一样翻开立起,单薄的黄色书页敞开,放在她的社会科课本上。她最珍贵的拍立得相机挂在脖子上。
这趟北上的旅程非常神奇,大部分的时间都开在加拿大的一号国道上,地面大多没有铺柏油。这是他们全家第一次真正出游,白天在灿烂阳光下开车,晚上在汹涌河流或宁静小溪旁露营。在崎岖的高山影子下,全家人聚在火堆旁,述说着梦想与未来,而实现的日子一天天接近。他们的晚餐是烤热狗,甜点则是饼干夹烤和巧克力。他们分享故事,想象抵达旅程尽头时会找到怎样的梦。蕾妮第一次看到爸妈这么开心,尤其是爸爸。他大笑,微笑,开玩笑,承诺要摘月亮给她们。他变回记忆中参战前的爸爸。妈妈对他说的每句话都深信不疑。
通常开车旅行的时候,蕾妮都会埋头读书,但这趟旅程不一样,路边的风景经常让她不得不注意,尤其是经过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壮丽山区时。在不断变化的大地风景中,她坐在面包车后座上,想象自己是佛罗多或比尔博,主演她自己的冒险故事。
在这里,他们终于能找到幸福。她能够融入,交朋友,找到归属感。妈妈和爸爸不会再吵架。
难得一次,她能够相信。
老旧的面包车压到东西——大概是人行道边缘——车里所有东西飞起来又落下,滚到他们带来的背包与箱子中间。车子猛然停住,冒出轮胎摩擦过热和废气的味道,一个凹陷的品客薯片罐子在车底滚来滚去。
阳光透过满是蚊子尸体的肮脏窗户照进来。蕾妮爬过没卷好的松软睡袋堆,打开侧门。车身上贴着一张“去阿拉斯加赌一把”的海报,四边用灰色强力胶带固定,纸张在冷风中掀动。
蕾妮下车。
“蕾妮,我们成功了。”爸爸来到她身边,一手搭着她的肩,“大地的尽头——阿拉斯加荷马市。人们从各地来这里补充物资。这里就像是文明的最后基地。大家都说这里是大地的尽头、大海的开头。”
“哇!”妈妈说。
他们三个站在沾满泥巴的肮脏面包车旁,车顶上绑着几个箱子。
蕾妮研究过很多图片,读过很多文章和书籍,但依然没有做好准备。阿拉斯加狂野壮阔的美令她惊讶不已。感觉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广袤的大地很神奇,举世无双的地形景色,雪白高山耸立地平线,山里有无数冰河,如刀尖般的山峰插入碧蓝如矢车菊花色的天空,万里无云。喀什马克湾在阳光下仿佛一大片被捶打过的纯银,波浪反射阳光,拍打着灰色沙岸。海湾边点缀着船只。空气带着咸味,满是大海的气息。水鸟迎风飘浮,轻轻松松地落下又升起。
她在书上读到过知名的荷马沙嘴,长约七千二百米,像一只长长的手指伸进海湾里。海岸边有五颜六色的高架棚屋,感觉像嘉年华会,色彩缤纷,热闹非凡,用完就拆。前来探险的旅客在这里做最后停留,补充补给品之后出发前往未知的野性阿拉斯加。
蕾妮举起拍立得相机,在印制速度许可下拼命按快门。她耳边持续响起相机处理照片的声音。她取出一张又一张照片,看着影像在眼前显现。一个线条接着一个线条,海滨的高架棚屋出现在白色亮面相纸上。
“我们的地在那里。”爸爸指着喀什马克湾的另一头。朦胧的远方有一连串碧绿的土丘。“我们的新家。虽然可以说是位于基奈半岛,但没有路可通。巨大的冰河和高山让卡尼克与大陆隔绝,所以只能搭飞机或坐船。”
妈妈来到蕾妮身边。她穿着低腰喇叭裤和领口镶蕾丝的坦克背心,脸色苍白,发色金黄,仿佛是以此处的清凉色调做成的天使雕像,降临在等候已久的海岸上。就连她的笑声也很适合这里,有如挂在店铺前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清凉的微风让她的上衣紧贴在没穿胸罩的胸前。“宝贝女儿,你觉得怎样?这个镇比我想象中的好。”
“很酷。”蕾妮再次按下快门,但再多油墨和相纸也无法捕捉山区的壮丽。
爸爸转向她们,大大的笑容几乎把整张脸分成两半:“明天才有开往卡尼克的渡轮。我们先去海边找露营的地方,然后去逛逛。你们说好不好?”
“耶!”蕾妮和妈妈一起说。
车子行驶在没有铺柏油的路上,蕾妮的鼻子贴在车窗上,注视着周围的世界。她看到几栋种类很混杂的房屋,窗户闪亮的大房子旁边,紧邻着用塑胶板和强力胶带勉强支撑的破屋。这里有a字形简便房屋、棚屋、组合屋、露营车。停在路边的面包车有窗帘,外面摆着椅子。有些庭院受到精心照顾,干净整洁,竖起白色篱笆。其他的则堆满生锈的垃圾、废弃车辆、旧家电。大部分是一些没处理的地方。显然这就是阿拉斯加的风格。外墙的木材很不一致,显然盖房子的人找到什么就用什么。各种地方都可以当作店面,老旧生锈的清风房车、全新的木屋、路边的棚屋。这里稍微有点儿狂野,但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落后。
车子转向长长的灰色海滩,爸爸将收音机的音量调大。轮胎陷进沙里,导致车速变慢。海岸从头到尾停满了车辆,卡车、厢型车、房车应有尽有。很多人显然住在这片海滩上,只要找到遮风避雨的地方就住下来,帐篷、报废车辆、用漂浮木和防水布搭建的棚屋。“这些人叫作沙嘴老鼠。”爸爸边找停车位边说,“他们在沙嘴的罐头工厂工作,也有人在私人飞机出租公司上班。”
他把车停好。两旁都有车,一辆是溅满泥水的福特伊克诺莱恩厢型车,挂着内布拉斯加州车牌,另一辆则是青柠绿的格雷姆林两人座掀背车,车窗用强力胶带粘着纸板。他们在沙地上搭好帐篷,绑在面包车的保险杠上以防万一。带着海水味的风不停吹拂。
闪耀的银白海湾绵延好几千米,直到远方的雪白山区。海浪冲上岸又退回,发出沙沙声。四周所有人都在享乐,丢飞盘跟狗玩,在沙地上堆篝火,将轻艇推进海中。这里的世界太巨大,人类交谈的声音显得渺小短暂。
他们一整天都在观光,从一个地方游荡到另一个地方。爸爸和妈妈在咸狗酒馆买了啤酒,蕾妮在沙嘴上的小棚屋买了冰激凌。然后他们去救世军二手店铺翻衣物桶,找到适合各自尺寸的橡胶靴。蕾妮买了十五本二手书(大部分有破损或水渍),一共才五十美分。爸爸买了风筝准备在海滩上放。妈妈偷偷塞了一点儿钱给蕾妮,然后说:“去买底片吧,宝贝女儿。”
在沙嘴尽头的一家小餐厅,他们围在野餐桌旁吃现捞的黄金蟹。白色蟹肉浸在融化的奶油里,蕾妮爱上那鲜甜带咸的滋味。海鸥对他们呱呱叫,吵着要薯条和法国面包。
蕾妮印象中没有比今天更美好的时光。她的爸爸妈妈从不曾如此和睦、相爱。光明的未来第一次近在咫尺。
第二天早上,他们将面包车开上庞大的“土斯塔美纳号”渡轮(当地人昵称“小土”)。这艘船是阿拉斯加海上公路的一部分。这艘牢固的老船似乎最近重新上过漆,专门为偏远乡镇服务,如荷马、卡尼克、塞尔多维亚、荷兰港、科迪亚克,以及野性的阿留申群岛。车子一停好,他们三个立刻跑到上面的乘客区,直奔栏杆。码头上挤满了人,大部分的男人留着长发和大胡子,头戴卡车帽,身穿格纹法兰绒衬衫和蓬蓬的羽绒背心,脏兮兮的牛仔裤塞进棕色橡胶雨靴里。也有几个大学生年纪的嬉皮士,他们特征明显,每个都扛着大背包,穿扎染上衣和凉鞋。
巨大的渡轮倒退出船位,喷出浓烟。蕾妮几乎立刻发现,站在安全的岸上,喀什马克湾看起来很平静,但其实并非如此。出海之后的水不再是银色,也不再宁静无波。大海非常狂野,海浪顶端泛白,极度危险。前浪压着后浪,拍打船身,如此美丽、神奇、野性。她拍了十几张照片,全部塞进口袋,晚一点儿再来仔细研究,说不定可以做成拼贴画,装饰她房间的墙壁。
一群虎鲸从海浪间冒出,岩石上的海狮对着它们大叫。沿着崎岖的海岸有许多海藻床,水獭在那里觅食。
渡轮转向,慢吞吞绕过一小块隆起的翠绿土地。
这是个静谧的世界,不受从海湾吹来的狂风侵袭。绿色小岛彼此很近,青翠的地形边缘是岩石海岸,上头零星长着树。
“这一站卡尼克!”喇叭广播,“下一站塞尔多维亚!”
“来吧,欧布莱特一家。回车上去!”爸爸笑着说。他们在长排车辆间钻来钻去,找到面包车坐上去。
“我等不及想看新家。”妈妈说。
渡轮靠港,他们开车下船,驶上一条宽敞的泥土路。两旁的树木很浓密。山丘顶端矗立着一栋白色木板教堂,蓝色圆顶钟塔亟须整修,顶端立着俄国东正教十字架,比普通十字架多了一条歪斜的横木。教堂旁边有座用刺木桩围起的墓园,几座坟墓立着木制十字架墓碑。
车子爬上山丘,从另一头下去,他们第一次看到卡尼克。
蕾妮从脏兮兮的窗户往外看。“等一下。不可能是这里。”
她看到停在草地上的露营车,前面放着椅子,一些房子在华盛顿州会被称作棚屋。一间棚屋前拴着三条骨瘦如柴的狗,全都站在老旧的狗屋顶上,凶巴巴地狂吠。草坪上到处是狗无聊解闷挖出的洞。
“这是个历史悠久的古老城镇。”爸爸说,“先是由原住民开垦,然后俄国皮草商在这里落脚,最后是来淘金的冒险家。一九六四年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1) ,一瞬间土地陷落了约一点五米。房屋崩塌掉落海中,路面隆起断裂。”
蕾妮呆望着外面,老旧的木栈道上有几间破破烂烂、歪歪斜斜、油漆剥落的建筑连成一排。这个镇建立在架高的木桩上,下面是一片泥滩。泥滩过去有一个码头,停满了渔船。主要道路没有铺柏油。整个镇的范围只有一个街区。
她的左手边有间叫作“踢腿麋鹿”的酒馆。那栋建筑一片焦黑,显然发生过火灾。透过肮脏的玻璃窗,她看到里面有客人。星期二上午十点就有人在被烧到只剩外壳的酒馆里喝酒。
街道靠海湾的那边则是一间废弃的旅舍,可能是一百多年前建造的,为了让俄国毛皮贩子有地方投宿。旁边有间橱柜大小的餐馆,店名叫作“渔趣”,敞开大门迎接客人。蕾妮看到几个人挤在店里的吧台前。肥油煎培根和鸡蛋的气味飘进面包车打开的窗户。码头入口处停着两辆三轮车。
“学校在哪里?”蕾妮感到一阵恐慌。在这么小的地方怎么交得到朋友?这里真的有和她同龄的人吗?
这里根本算不上是一个镇,顶多只是个开垦基地。一百年前,垦荒篷车队会经过,但没有人停留的地方。
爸爸把车停在一栋维多利亚风格的尖屋顶的狭窄房屋前,墙壁似乎原本是蓝色的,但油漆几乎剥落殆尽,只剩零星的几块。窗户上用金色花体字写着“验金所”。有人在下面用强力胶带贴上手写招牌:交易站/杂货店。
“欧布莱特一家,进去问路吧。”妈妈急忙下车,快步走向这家店所代表的一点点文明。她打开店门,迎客铃叮咚作响。蕾妮跟在妈妈后面畏畏缩缩地进去,一手放在她的腰间。
阳光由她们身后的窗户洒落,照亮店面四分之一的空间,再过去只有一个没灯罩的灯泡提供照明。店铺后方一片幽暗。
店里有旧皮革、威士忌和烟草的气味。一排排架子靠着墙,蕾妮看到斧头、锄头,毛茸茸的雪靴和橡胶钓鱼靴,一堆堆袜子,满满几箱头灯。每根柱子上都挂着钢铁捕兽夹和链圈。店里有十多个动物标本,架子上、角落里、柜台旁。一条巨大的国王鲑被永远固定在一片闪亮的木板上。左边远处是食品区:一袋袋马铃薯、一桶桶洋葱,堆起的罐头有鲑鱼、螃蟹、沙丁鱼口味,一包包白米、面粉、砂糖,大罐装的酥油。一卷卷布料,主要是格纹法兰绒和牛仔布,边上是柴火暖炉的零件。还有她最喜欢的零食区,漂亮缤纷的包装让她想起家:品客薯片、杯装的牛奶糖布丁、一盒盒玉米片。
感觉好像劳拉·英格斯·怀德 (2) 光顾过这家店。
“有客人!”
蕾妮听到拍手声。一个体格庞大、顶着凌乱爆炸头的黑人女性从暗处出来。她高大、宽肩,因为身体太宽,必须侧身才能从光亮的木柜台后走出来。
她转眼就来到她们面前,粗壮手腕上的几个兽骨手环互相敲击。她年纪不轻了,至少五十岁。她穿着拼布牛仔长裙,两脚款式不同的羊毛袜,露趾凉鞋,敞开的蓝色长衬衫露出里面褪色的t恤,腰间的宽皮带上挂着一把入鞘的刀。“欢迎光临!我知道,店里乱得吓人,不过东西在哪儿我都知道,小至o形垫圈、四号电池都找得到。对了,大家都叫我大玛芝。”
“你没有修理这样叫你的人?”妈妈露出美丽的笑容,这样的笑容总是能拉近人们,让他们忍不住报以微笑。
大玛芝的笑声洪亮又有点儿喘,好像吸不到足够的空气:“我最喜欢有幽默感的女人。好啦,请问尊姓大名?”
“珂拉·欧布莱特。”妈妈说,“这是我的女儿,蕾妮。”
“两位小姐,欢迎光临卡尼克。我们很少有观光客。”
爸爸正好在这时走进店里,说:“我们是本地人,刚刚搬来。”
大玛芝头一缩,双下巴变成三层:“本地人?”
爸爸伸出手:“波·哈兰把他的土地遗赠给我。我们准备住进去。”
“真想不到。我是你们的邻居,玛芝·博梭,我家离你们才约八百米。看到门牌就知道了。这里大部分的人住在很偏远的地方,远离道路,我们算是很幸运,家就在马路旁边。到了春天,你就知道有多方便了,因为河水和泥巴让那些偏远地区根本无法进出。需要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你们可以在我的店里开个账户,现金交易、以物易物都可以。这里向来是这样的。”
“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找这种生活。”爸爸说,“我承认,我们手头有点儿紧,能够以物易物太好了。我是个非常厉害的技工,任何马达都能修。”
“很好。我会帮你宣传。”
爸爸点头:“好。我们需要一些培根,也买一点儿米好了,还有电池。”
“那里。”大玛芝指示方向,“在那排斧头和手斧后面。”
爸爸走向她说的地方,进入阴暗处。蕾妮听见他翻东西的声音。
大玛芝转向妈妈,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珂拉·欧布莱特,我猜来这里应该是你老公的梦想,你们没有什么规划就跑来了。”
妈妈微笑:“大玛芝,我们总是想到就去做。这样人生才刺激。”
“唉,珂拉·欧布莱特,在这里你得强悍一点儿。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的女儿。你不能凡事依赖老公。你必须能够拯救自己和这个漂亮丫头。”
“太夸张了吧。”妈妈说。
大玛芝弯腰找到一个大纸箱,在地面上拖过来。她一阵翻找,黑皮肤的手指动作有如钢琴家,箱子传出金属碰撞的声音,终于她拿出两个挂在黑颈绳上的亮橘色大哨子。她分别帮她们挂上:“第一课:在阿拉斯加走路一定要出声,也一定要带武器。尤其是在这么偏远的地方,现在这个季节更不能大意。”
“你想吓唬我们吗?”妈妈问。
“一点儿也没错。在这里大家都知道要害怕。珂拉,很多人搬来这里,他们只带着凉鞋、相机,怀抱寻找俭朴生活的伟大梦想。但是在阿拉斯加,每年都有千分之五的人失踪,就那么消失了。那些追梦的人……唉,大多撑不过第一个冬天。他们等不及想逃出去,回到有汽车电影院、一按开关暖气就来的地方,还有阳光。”
“你讲得好像这里很危险。”妈妈不安地说。
“珂拉,会来阿拉斯加的只有两种人:寻找机会的人和逃避问题的人。最好当心第二种人。而且要当心的对象不仅是人。阿拉斯加变幻莫测,前一刻还是睡美人,下一刻就变成拿着短猎枪的泼妇。这里有句俗话,在阿拉斯加只能犯一次错,第二次就会赔上小命。”
妈妈点起香烟,她的手在发抖:“玛芝,作为迎接新居民的代表,你有太多需要改进的地方。”
大玛芝再次大笑:“珂拉,这句话说得太对了。因为在偏远地带住太久,我的社交技巧简直狗屁不如。”她微笑,一手按住妈妈单薄的肩膀给予安慰。“来说些你想听的话好了。卡尼克的居民关系很密切,一整年都在半岛这个地区生活的人不到三十个,不过我们很照顾自己人。我的土地离你们很近。有任何需要,什么都可以,尽管拿起业余无线电呼叫我,我会立刻冲过去。”
爸爸将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的纸放在方向盘上,那是大玛芝帮他们画的地图。她将卡尼克画成一个红色圈圈,一条线穿过去。那是从镇上通往水獭湾的马路(她说其实只有这条像样的马路)。那条直线上画了三个叉。第一个是大玛芝的开垦地;第二个是汤姆·沃克的地;最后一个则是欧布莱特家的土地,位于那条线的最尾端。“你们距离汤姆·沃克只有约四百米,距离我约八百米。我们全都是邻居。这里大部分的人住在远离文明的地方,要等到冬天河流结冰变成路才能见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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