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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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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套上一件派克大衣,又穿上了鞋。库尔坦夫人本该做点什么阻止他,可是当时她已经完全被吓蒙了,没有意识到,当安托万打开门时,会遭遇什么样的危险。她大声地叫着他,然而为时已晚,门已经合上,安托万已经在外面了。

令人担忧的是,沿路停在人行道边的车辆,正在像活物般窜来窜去。雷声不断轰鸣,就像一条随时准备跳起来的发怒的牧羊犬,闪电也是一阵接着一阵,蓝色的光照亮了周围的房屋,其中有一些屋顶分明已经开裂了。

街道的另一边,两条电线杆子交叉倒在地上。狂风卷起一堆杂物,雨布、木桶、木板,随时都有可能从手边或脸旁擦过。人们隐约能听到消防车的鸣笛声,不知道消防员们正去向何方。

风力如此之大,安托万感到自己随时可能被风扔到院子的另一头,甚至更远的地方。必须紧紧抓住一个什么牢固的东西才行,可是环顾四周的汽车和屋顶,他瞬间明白,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什么东西是稳固的。安托万缩成一团,只能两只手交替抓住什么东西,才能慢慢一步一步往房子的另一头走。这时,他往墙角瞥了一眼,差点没来得及把头缩回来,一块旋转的铁皮就在离脑袋几厘米的空中飞速划过。他赶紧跪下来,尽量把身体压低,双手抱头保护着脑袋。

院子里的杉树已经被风刮倒了。这棵树还是快十年前的圣诞节期间种下的,安托万回想起从前的家庭盛宴,当时他的父亲还住在这所房子里。

整座城镇在狂风中不停地扭曲着,像是要被连根拔起。

安托万站起身,才稍微松了一口气,马上就被一阵飓风扇走,摔倒在一米开外的地上。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可风力实在是太大了,他马上又滚倒在地,一路滚到院子墙根,撞了上去。于是他就在墙角蜷成一团,头放在两个膝盖中间,完全屏住了呼吸。

好一会儿,他才稍微回过神来,看来返回大门口已经成为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他看到了德梅特家的房子,想到原本应该在今天上午进行的第二次搜救行动。现在这个点,人们本该已经出发去圣犹士坦树林了,可是显然,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就连走到街角都已经成为一件不可能的事。

他匍匐着爬到隔开两家院子的栅栏边,偷偷地朝德梅特家看了一眼。院子里的秋千已经躺倒在地,而其他的东西都被风刮到了矮小的围墙边,包括那些垃圾袋。那个装着狗的尸体的垃圾袋被风撕烂,尤利西斯的骨架有一半已经露了出来,开膛破肚的尸体依然毛茸茸的,看起来十分暗沉。

安托万被吓坏了,赶紧转过头,却看到自家屋顶一角的天线摇摇欲坠。

要不是想到了他的母亲,想到她还没看到自己回去该有多么担心,安托万可能会一直蜷缩在墙角,看着这所房子在自己眼前支离破碎,灰飞烟灭。

为了尽可能不让风有可乘之机,他趴在地上,花了整整一刻钟的时间,匍匐着穿过了院子。最后他成功地绕了房子一圈,找到了后面的小门,这里能稍微遮挡一些风力。等他终于进到屋里时,早已疲惫不堪。

他的母亲赶紧冲过去,把他搂在了怀里。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就好像刚刚出去与暴风雨做斗争的人是她,而不是自己的儿子。

“我的老天爷!这样的鬼天气,我竟然让你出门了……”

无法想象,这场灾难何时才能停止。雨已经完全停了,雷声也慢慢平息,只有这狂风,一刻比一刻刮得更迅速,更猛烈。

他们别无他法,只能关好门窗,困在黑灯瞎火的家中,听着整座房子吱吱嘎嘎的开裂声,就像大海上被卷进龙卷风里的船只。屋顶的天线恐怕早已被风刮走了:电视在上午快11点的时候就失去了信号。一个小时之后,电源也被切断,电话也打不通了。

库尔坦夫人坐在厨房里,两只手紧紧握着已经变凉的咖啡杯。安托万心中突然燃起一种保护欲,不想让母亲一个人待在那儿,于是他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看着母亲饱经苦难的神情,安托万突然想把自己的手放到她的手上,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

他突然想起,透过客厅的百叶窗,有一个地方可以直接看到外面。而此时,他所看到的场景把他吓得魂不守舍。之前还停在路边的两辆车早已没了踪影,一棵两米多长的大树在路上飞速地横冲直撞,一会儿撞上这家的围墙,一会儿又撞到那家的庭院大门……

风暴鼎盛期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

快到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才终于平息下来。

博瓦尔镇的居民们被眼前这副惨烈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一些德国的气象学家把这次暴风雨称为战神“洛瑟”。

但是很快,人们又不得不迅速回到屋里。

暂时让位于暴风的大雨,跟这场灾难协同配合,此刻又回到了主场,好一顿耀武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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