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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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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莱奈没有在那个冬天死于斑疹伤寒。我记得在马厩里或是在犁后面的雨里,在伊莱奈仍处在危险中这段时间,我努力不再诅咒,想着好的方面,为的是帮助她——赛拉菲娜说要这样做。可是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帮助了她,也许她在那个神父来为她祝福的那天死去要更好。因为,当她在一月终于出门,人们带着在两轮马车里的极瘦弱的她去卡奈利听弥撒时,那个切萨利诺早就已经去了热那亚,根本就没有问过或是让人问过哪怕一次她的消息。鸟巢也空了。

西尔维亚回来时也有一种巨大的失望,可是,根据所有人的说法,她的痛苦要少些。西尔维亚已经习惯了这种恶意,知道如何对待它并且恢复过来。

她的马泰奥与另一个女人好上了。西尔维亚没有在一月立刻从阿尔巴回来,以至于在莫拉人们开始说如果她不回来,是有原因的——当然了,她怀孕了。那些去阿尔巴的市场的人说克莱瓦尔库奥莱的马泰奥有些天就像一发射击一样骑着摩托车在广场上经过,或者是在咖啡店前经过。他们从来也没有看见他们抱在一起逃走,或者仅仅是相互会面。所以,西尔维亚不能出门,所以她怀孕了。事实是,当她在好季节里回家时,马泰奥就已经为自己弄到了另一个女人,是圣斯泰法诺的咖啡店老板的女儿,他在圣斯泰法诺过夜。西尔维亚牵着桑蒂娜的手从林荫大道回家了:没有人去火车上接她们,她们在花园里停下,采最早开的那些玫瑰。她们在一起低声说话,就像是母亲和女儿,由于走路而脸上红红的。

而这时又苍白又瘦弱,并且眼睛一直看着地面的,是伊莱奈。她就像那些在收获葡萄之后来到牧草地里的秋天的藏红花,或是在一块石头下继续生活着的草。她把头发包在一块红色的头巾里,露出颈子和赤裸的耳朵 (1) 。埃米利亚说她将再也没有以前的头了——现在金发女孩也许是桑蒂娜了,她有一个比伊莱奈更美的头。而桑蒂娜,当她为了让人看她而站在栅栏后面时,或者是在我们当中来到院子里,走在小路上,与女人们闲谈时,已经懂得看重自己了。我问她在阿尔巴人们做了什么,西尔维亚做了什么,而她如果愿意,她就回答说,她们在教堂对面的一幢有地毯的漂亮的房子里,有些天来了先生们,男孩们,女孩们,他们玩,吃甜点心,后来有一天晚上她们和姨妈和尼科莱托一起去戏院,大家都穿得很好,女孩们都到修女们那里上学,来年也许她也要去了。关于西尔维亚的一天,我没有能够知道多少,可是她肯定是和军官们跳过舞。她从来也没有病过。

那些小年轻和以前的女友又开始到莫拉来找她。那年努托去当兵了,我现在是个男人了,再也没有发生过农场管理人抽我一皮带或是什么人说我是私生子。我在周围许多农场被人认识;我在晚上、在夜里来去;我和比昂盖塔说话。我开始明白许多事——椴木和金合欢的气味对于我也有一种意义,现在我知道女人是个什么东西,知道为什么合着舞的音乐使我想在田野里像狗一样乱跑。那扇朝向比卡奈利更远处的那些山丘的窗子,暴风雨和安宁从这里上升,早晨显露出来,它一直是火车冒着烟、前往热那亚的大道经过的地方。我当时知道两年后我也将要登上那列火车,像努托一样。在聚会时我开始和那些与我同年服役的人结成一伙——人们喝酒,人们唱歌,谈论我们那些人。

西尔维亚现在又疯了。阿尔杜罗和他的那个托斯卡纳人又在莫拉出现了,可是她根本就不看他们。她爱上了卡奈利的一个在契约公司 (2) 工作的会计师,似乎是他们肯定要结婚,似乎是马泰奥先生也同意——会计师骑自行车来莫拉,他是圣马尔查诺的一个金发青年,他总给桑蒂娜带果仁饼。——可是一天晚上西尔维亚不见了。她只是在第二天才回来,带着一捧花。事情是在卡奈利不是只有那个会计师,还有一个美男子,他懂法语和英语,从米兰来,高个子灰头发,是个老爷——听说他买了一些土地。西尔维亚在一幢熟人家的别墅里和他相见,他们在那里用午后茶点。那一次他们在那里用晚餐,她到第二天早晨才出来。会计师知道了这事,想要杀死什么人,可是那个路易去找他,像对个孩子一样对他说话,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这个男人大概有五十岁,有几个已经长大的孩子,我只是曾经远远地看见过他,但对于西尔维亚来说他比克莱瓦尔库奥莱的马泰奥更坏。不论是马泰奥还是阿尔杜罗和所有其他的人,都是我知道的人,是在周围那一带长大的年轻人,也许不怎么好,但算是我们一样的人,和我们一起喝酒,笑,和说话。可是这个米兰的人,这个路易,没有人知道他在卡奈利做什么。他给白十字架医院送些中饭,和市长及法西斯党部是好朋友,造访各个机构。他一定是向西尔维亚许诺过要带她去米兰,谁知道什么地方,远离莫拉和那些山。西尔维亚已经失去了理智,在体育咖啡馆等他,他们在书记的汽车上在各个别墅、各个城堡游玩着,一直到了阿奎伊。我想路易对于她来说也就是她和她姐姐可能会对于我来说的东西——也就是后来热那亚或美国对于我来说的东西。在那些时候,我在这方面已经知道了相当多,足可以猜想出他们在一起,并且想象出他们互相说的话——他如何对她说到米兰,说到剧院,说到有钱人和赛马,而她如何眼睛专注、热情地听着,装着什么都知道。这个路易总是穿得像裁缝的模特儿,嘴上叼个小烟斗,有金牙和金戒指。一次西尔维亚对伊莱奈说——埃米利亚听到了——他去英国了,就要回来的。

可是终于有一天马泰奥先生对妻子和女儿们发了脾气。他叫喊着说他厌倦了耷拉着的脸和深夜才睡,厌倦了那周围的大苍蝇 (3) ,厌倦了在晚上从来也不知道早晨向谁说谢谢,厌倦了遇到一些嘲笑他的熟人。他怪罪继母,怪罪那些懒汉,怪罪那些像娼妓般的女人。他说至少他的桑塔他愿意养大,如果有什么人娶她,他们就结婚好了,可是他们必须走出去,回阿尔巴。可怜的人,他老了,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也不能下命令了。连朗佐奈都通过核对账目觉察到了。我们所有人都觉察到了。这番发脾气的结果就是,伊莱奈红着眼睛上了床,埃尔维拉夫人抱着桑蒂娜对她说不要听这种话。西尔维亚耸耸肩,一整夜和第二天都在外面。

后来路易的故事也结束了。人们知道他逃走了,留下大量的债务。可是西尔维亚这次像只猫一样转了个身。她去卡奈利到法西斯党部去,她去书记的家,去他们先前享乐和睡觉的那些别墅里,她做了许多事,终于知道他应该在热那亚。于是她带着金子和她找到的那几个钱,乘上了去热那亚的火车。

一个月后,马泰奥先生去接她,这是在警察局回答他她在哪里之后,既然西尔维亚是成年人,他们就不能把她遣送回家。她在布里尼奥莱火车站 (4) 的长凳上挨饿。她没有找到路易,没有找到任何人,她想要冲到火车下去。马泰奥先生使她平静下来,对她说这是一场病,一场不幸,就像她姐姐的斑疹伤寒一样,还说所有的人都在莫拉等着她。他们回家了,但这一次西尔维亚真的怀孕了。

【注释】

(1) 赤裸的耳朵,大概是说伊莱奈的头发越来越少,已经盖不住耳朵了。

(2) “契约”就是这个公司的名字。

(3) 大苍蝇是对那些向女人献殷勤的人的谑称。

(4) 热那亚的一个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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