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大火02(2/2)
小队长与断腿的家伙坐卧树下,手叼闲烟,对追来的火势放弃突围,两人眼眶红润,分享了生命中曾有的悠悠情谊,与目前最后的时光。
小队长见帕吉鲁等人折回来,叹气地骂句粗话。
两队人马猝然在火场相遇,没有遇见希望,有几秒愣在那不知所措,抽烟的抽烟,发呆的发呆。小队长吸了口浓烟,展了睿智,无论时局多么危急,总得让有些人发挥专长,他派了一位容易紧张的小伙子前去顾火,好让他别闲着发抖;又派了机灵的人把火场大小观察仔细。
然后,小队长说:“来,大家来‘刣人树’下坐着。”
听到“杀人树”,帕吉鲁顿时通了电。这一路他拼命跟大火玩猫捉老鼠的逃亡游戏,输就死了的恐惧令他快逃,把古阿霞牵着的手腕捉得瘀青。这时,帕吉鲁看着小队长栖身的“杀人树”是木荷,此树不只防火,饱含毒素的茎皮常被自杀者取用,因此得名。
他走前几步,环绕那棵木荷,用掌轻轻地抚摸,跟它说话,几乎现在就要跟树恋爱的感觉。
“索马师仔,爬上树也没关系。”小队长有点无奈地说。
这正是他要的,帕吉鲁睁开眼,爬上去抚树皮疙瘩,从更高角度环视周围的植物群环境。摩里沙卡六十八座山,四千多万棵树,每棵树的迁移与生长,皆与环境紧密地相扣成环,落在哪生长,长成什么模样,看似寻常或寻奇都各有道理。其中玄妙很难参透,但有点不会错,帕吉鲁走过路径所凝视过的植物,绝对很难忘记。他曾经过这棵木荷,抵达到它们的庞大家族。
帕吉鲁再度闭上眼,双手抱木荷,喃喃说:“开白花的树呀!你是森林美丽的树,你孤单在这,告诉我你的妈妈在哪,我需要她们帮忙。”他呼吸沉缓,直到发梢与脚趾甲都参与了这项活动。然后,他脑海积极搜寻那微弱的印象,想起前往木荷家族上的点滴足迹。
“(好)多的妈妈。”帕吉鲁大喊,手指着某方向。他的手被普剌特草的尖刺割伤,沾了紫色浆果液,手势显得清楚。
大家都不懂,连古阿霞也不解。
“那有一条路,可以安全离开。”古阿霞解释,唯独她知道,这时候他无论讲什么都表示在寻找生路。
小队长往那个方向看去,一片火网堵死。他听过无数次有关摩里沙卡唯一的“索马师仔”怪谭,这次不只要遇到人,更要遇对传说。“开路。”他连忙指挥几个消防队弟兄前进。
他们来到火墙前,先拿了用轮胎皮剪成带状的火拍,朝地上拍,别拍太快反而让火吃足空气变大。一个消防员把腰挂的早期消防弹用力摇动,让石灰水溶解,摔入火场降温。另一个消防员再抛进一个新式的干粉灭火弹,喷出大量的二氧化碳与水蒸气,有路了。
死亡太霸道,任谁都怕。那个被安排冲进火场的年轻消防队员,迟疑了,眼看开出的道路又给火吞掉了。
大家仍在迟疑,大火要补上所有的通道了。
“走。”古阿霞喊,用沾湿的手巾捂住嘴鼻,拉着帕吉鲁冲进去了。
她相信他的直觉,火再大也愿意去。尽头不会太远,她死命跑,然后不知所以然地跌倒,殿后的帕吉鲁随即把她提起来跑,来到一片没有火势的树林,其他的人也冲过来。这片树林是庞大的木荷家族,至少有一百多棵,是几天前帕吉鲁曾拜访过的地方。他们聚在森林中间,等待所有的火浪涌上来。
大火围过来了,上千度的火场热度摧毁一切,桧松等树木发出叽叽喳喳的火爆,树干爆炸,火星恐怖地穿梭在木荷森林。空气干燥,热风狂袭,比台风还可怕。消防队员们趴在地上,非常恐惧,彼此的手本能性地紧捉。帕吉鲁把黄狗的链子解掉,如果解脱来了就不要束缚。他仰躺看天空,两手摊开,让害怕的古阿霞像小猫挤在他的腋下。他瞅着木荷家族守护的那片小小蓝天,小小的蓝天,充满希望,云朵舒卷。
“我们在你们的房里,谢谢你们的保护。”帕吉鲁说。
大火延烧过去了,浓烟散去,黄狗到处跑,木荷森林奇迹地矗立在焦黑的火场中央,受高热烧卷的树叶将在未来的半年复原。帕吉鲁站起来,他带古阿霞去认识每棵木荷,抱了每棵,那些消防员也是。
远处跑来了救援队,他们在枯黑的大地完全失去影子。
1 哨子,闽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