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孤岛(1962年) 第十六章(2/2)
“但你也不能否定别的女人拥有选择权啊!”
“别这样气势汹汹。我不想取缔节育。”她怜爱地对儿子笑了笑,“我只是对十六岁时的鲁莽无知感到高兴。”说完她站起身,“我去烧上些咖啡。”这时门铃响了。“能帮我去看看是谁吗?”
乔治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位穿着紧身长裤和宽松衬衫的漂亮黑人女孩。女孩看到乔治很是吃惊。“哦,我还以为这是杰克斯夫人的家呢!”她说。
“是杰克斯夫人家,”乔治说,“我是来这做客的。”
“爸爸让我路过时把这本书交给杰克斯夫人。”女孩把一本名为《愚人船》的小说交给乔治。乔治听说过本书很畅销。“我想应该是爸爸从杰克斯夫人那里借来的。”
“谢谢你。”乔治接过这本小说。之后他礼貌地问了一句:“你不进来了吗?”
女孩犹豫了一会儿。
杰姬走到厨房门口,从那可以看到屋外的情况,房子本身并不大。“辛迪,你好,”她说,“我刚还谈到你呢。快进来,喝我新做的咖啡。”
“闻着真香。”辛迪一边说一边走进门。
乔治说:“妈妈,我们可以在客厅喝咖啡吗?总统电视演讲的时间就快要到了。”
“你不会是真想看电视吧?快坐下来和辛迪聊聊。”
乔治打开客厅门,然后对辛迪说:“想和我一起观看总统的演讲吗?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你怎么知道的?”
“演讲稿是在我的帮助下完成的。”
“那必须得看看。”辛迪说。
乔治和辛迪走进客厅。乔治的祖父列夫·别斯科夫一九四九年买下并装修了这幢房子给杰姬和乔治住。在那以后,除了乔治的中学和大学学费以外,杰姬拒绝了别斯科夫家的一切支援。杰姬微薄的工资付不起重新装修的费用,因此客厅十三年来变化不大。但乔治很喜欢这个客厅:带有边饰的沙发皮套,东方地毯,一个瓷器柜。虽然式样已经老了,但充满了家的温馨。
家里最近添了台美国无线电公司销售的黑白电视机。乔治打开电视,等着屏幕亮起来。
辛迪问:“你妈妈在全美大学女性联谊会餐厅和我爸爸一起工作,是吗?”
“是的。”
“他实际上根本不需要让我顺道来还书,明天上班直接带给你妈妈就可以了。”
“是的。”
“我们被设计了。”
“我知道。”
辛迪咯咯直笑:“哦,真他妈见鬼!”
乔治喜欢辛迪的这种直言不讳。
杰姬拿着个托盘走进客厅。倒咖啡的时候,肯尼迪总统出现在黑白屏幕上说:“晚安,国民们。”总统坐在一张书桌前,面前是两只麦克风。他穿着黑西装,白衬衫,戴着条窄领带。乔治知道,因为压力而在总统脸上造成的阴霾,已经巧妙地被电视化妆掩盖了。
当他提到古巴“拥有毁灭整个西半球的核威慑力”时,杰姬深吸了一口气,辛迪大叫一声:“哦,我的老天!”
他用单调的波士顿口音念着书桌上的那几页纸,老是把“r”的音发成“a”。他的演讲不带感情,甚至有些令人乏味,但措辞却激动人心。“总而言之,那里的任何一颗核弹头都能打击到华盛顿特区。”
杰姬尖叫一声。
“巴拿马运河,卡纳维拉尔角,墨西哥城——”
辛迪问:“我们该怎么办?”
“别急,”乔治说,“总统马上会有办法的。”
杰姬问:“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是卑鄙的苏联人搞的鬼。”乔治说。
肯尼迪说:“我们无意统治和征服其他国家,我们也不想把我们的社会制度强加在其他国家的人民身上。”平时杰姬听到这话总会拿猪湾事件来嘲笑总统,但这次她却没有多言语。
摄像机切到肯尼迪的特写,这时肯尼迪说:“暂停此类进攻性建筑工事的建设,对运往古巴的所有进攻性军事武器开始进行严格的盘查。”
“这有什么用?”杰姬问,“导弹已经在古巴完成了部署——他不是刚刚才说过吗?”
总统缓慢而坚定地说:“在美国看来,从古巴发射针对西半球任何国家的一切核弹都将被看作是苏联对美国的攻击,美国都会对苏联采取全面的报复。”
“哦,我的老天,”辛迪说,“这样一来,即便古巴只发射了一颗导弹,也会演变成一场全面的核战争了。”
“是的。”参加通过这个决定的会议的乔治说。
总统说完晚安告别后,杰姬关掉电视,转身问乔治:“我们会怎么样?”
乔治想让母亲安心,想告诉她不会有事的,但他没办法这样说。“妈妈,我不知道。”
辛迪说:“总统提到的禁运改变不了任何事情,连我都能看出这一点。”
“这只是个前奏。”
“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们还不知道。”
杰姬问:“乔治,请你老实告诉我,是要打仗了吗?”
乔治犹豫了。美国拥有的核武器正被送上飞机运往各地,保证至少有一些能在苏联的第一次导弹袭击后留存。入侵古巴的计划正在修改和细化,国务院正在甄别人选以组成占领古巴以后的亲美政府,战略空军已经把警备级别调整到了第三级,可以在接到命令的十五分钟内进行核攻击。
在双方已经剑拔弩张的情况下,最可能的后果又会是什么呢?
乔治心情沉重地说:“是的,妈妈,我想的确是要打仗了。”
最终,政治局让所有仍然在运送导弹途中的货轮调头回苏联。
赫鲁晓夫觉得作出这种让步所承担的代价并不大,德米卡同意这个观点。无所谓多少,古巴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核武器。苏联避免在公海和美国短兵相接,在这场危机中把自己置身于和平大使的地位——却依然在距离美国九十英里的古巴建立了一个核基地。
所有人都知道事情不会就这样完了。两个超级大国还没有在如何解决已经在古巴的核武器这个实际问题上找到方案。在德米卡看来,肯尼迪的选项仍是开放式的,其中大部分仍然会导致战争。
赫鲁晓夫决定这天晚上不回家。尽管到家只有几分钟的车程,但离开克里姆林宫还是太危险了:战争爆发时,赫鲁晓夫必须待在这里,作出迅速的应对。
总书记的大办公室旁有个备有舒适沙发的小房间。总书记和衣躺在沙发上。大多数政治局委员都作出相同的决定,留在了克里姆林宫。世界第二大强国的领导人们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没怎么休息地度过了这一夜。
德米卡在走廊边上有间小办公室。办公室里没有沙发:只有一把硬木椅子,一张实用的书桌和一个文件柜。他想找到一个还算舒服的地方把头放下,这时有人敲了敲门,娜塔亚带着一股不同于苏联香水的清香走了进来。
娜塔亚穿着很随意,这点非常聪明——穿着正装和衣而睡会很难受。“我喜欢你这件汗衫。”德米卡说。
“这种衣服叫‘邋遢乔’。”娜塔亚用英语说出了这件大号汗衫的别称。
“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但很喜欢它的英语发音。”
德米卡笑了。“我刚想寻找一个可以睡下的地方。”
“我也是。”
“但我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能睡得着。”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自己也许永远不会再醒来?”
“是的。”
“我也有一样的感觉。”
德米卡思索了一阵。与其担忧一整晚,还不如找个地方睡个舒服觉呢!“这是个空旷的宫殿,”他犹豫了会儿,然后补充道,“我们何不在此探索一番呢?”德米卡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个,这本应是花花公子瓦伦丁的台词啊!
“好啊。”娜塔亚说。
德米卡拿起外套,打算找到可以睡的地方以后当被子用。
宫里宽大的卧室和化妆室被草草地分隔成大小不一的办公室,给在此工作的官员和打字员用。办公室里充斥着松木和塑料做的廉价家具味。大一点的办公室里有给大官们准备的软垫椅,但找不到任何适合睡觉的地方。德米卡开始考虑在地板上弄张床的法子。最后,他们在克里姆林宫穿过一条满是水桶和拖把的走廊,走进一个摆满家具的大房间。
房间里没有暖气,他们一呼气,就出现一道白色的水蒸气。房间的大窗户都被冻住了。镀金的壁灯和枝形吊灯里有放蜡烛的小孔,但孔里并没有蜡烛。喷漆屋顶上吊着的两只灯泡发散出微弱的光芒。
横七竖八的家具像是革命后就一直没动过。满目皆是断腿的桌子,皮套发霉的椅子和空空如也的精雕书架。这些昔日沙皇的珍宝如今却成了没人要的垃圾。
这些家具之所以烂在这里是因为它们用在人民委员们的办公室里会显得太过老式,但德米卡觉得其中好多家具能在西方的古董拍卖中卖个好价钱。
家具中有一张四柱床。
四柱床的帐子上都是灰尘,但褪色的蓝色床罩似乎却没被翻动过,床上甚至还放着床垫和枕头。
“很好,”德米卡说,“我找到了一张床。”
“我们也许可以在上面一起睡。”娜塔亚说。
德米卡曾经产生过如此念头,但很快把这个想法弃之一边了。他不止一次产生过漂亮姑娘提出要和他同睡的想象,但现实生活中却没有碰到过这等好事。
现在他碰到了。
他真想和娜塔亚同睡吗?他没和尼娜结婚,但尼娜无疑希望德米卡忠实于她,他自然也希望尼娜没有其他人。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在这里的不是尼娜而是娜塔亚。
他傻傻地问:“你是不是说我们能睡在一起?”
“仅仅是为了保暖,”娜塔亚说,“我可以信任你,对吗?”
“当然可以。”德米卡说。这样就对了,他心想。
娜塔亚掀开老式的床罩。床罩上的灰尘四散,让娜塔亚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床罩下的床单因为年岁的关系有点发黄,但铺得很齐整。“螨虫不喜欢棉布。”娜塔亚说。
“这我倒不知道。”
娜塔亚踢掉鞋,穿着牛仔裤和汗衫躺进被单。她冷得打了个寒战。“过来睡吧,”她说,“别那么害羞。”
德米卡把大衣盖在娜塔亚身上。然后解开鞋带脱下鞋。娜塔亚想和他一起睡,但不想和他发生关系,这种经历很奇怪但却让他非常兴奋。
尼娜肯定不相信会有这种事。
但他必须找个地方睡一会儿。
他解下领带钻上床。床单冰凉。德米卡双臂搂住娜塔亚。娜塔亚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身子抵在他身上。娜塔亚的宽大汗衫和德米卡穿的西装使德米卡感觉不到娜塔亚的身体曲线,但他还是勃起了。德米卡不知道娜塔亚是否感觉到了他的勃起,总之她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他们很快停止了冷战,开始觉得暖和起来。德米卡的脸抵在娜塔亚的头发上,她的头发卷曲、浓密,有股柠檬香皂味。他的手放在娜塔亚背上,但隔着一层宽大的汗衫,他对娜塔亚的皮肤没有丝毫触感。他能通过娜塔亚的脖子感觉到娜塔亚的呼吸,娜塔亚的呼吸渐渐平稳和浅显下来。他吻了吻娜塔亚的头顶,但娜塔亚没有任何反应。
他越发吃不透娜塔亚了。和德米卡一样,娜塔亚只是个助理,不过比他资深三四年而已,却开着一部梅赛德斯,车龄有十二年了,但保养完好。娜塔亚穿着臃肿的克里姆林宫公务员制服,用的却是很贵的进口香水。有时娜塔亚对他的举动近乎于调情,但转眼她却回家烧饭给丈夫吃。
娜塔亚诱使德米卡和她一起上床,却很快就睡着了。
抱着一个躯体温暖的女人,德米卡觉得自己肯定不会睡着。
但很快他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还黑着。
娜塔亚嘟哝着:“几点了?”
德米卡仍然搂着娜塔亚。他伸长脖子看了看压在娜塔亚左肩后的手表。“六点半了。”
“我们还活着。”
“美国人没有实施轰炸。”
“现在还没。”
“我们最好赶紧起床。”话没说完,德米卡就后悔了。赫鲁晓夫还不会醒。即便他已经醒了,德米卡也不想让这令人销魂的一刻就这样溜走。他很恍惚,却非常快乐。他为何要急着说起床呢?
但娜塔亚还没有完全睡醒。“过一会儿再起来。”她说。
想到娜塔亚喜欢躺在自己的怀抱中,德米卡的心情非常愉悦。
这时娜塔亚吻了吻他的脖子。
如同飞落帐子的飞蛾用翅膀扫了他一下那样,娜塔亚只是用嘴唇碰了他一下而已,但德米卡完全没料到娜塔亚会吻他。
娜塔亚吻了他。
他抚摸着娜塔亚的头发。
娜塔亚抽出头,看着德米卡。她的嘴微微张开,丰满的嘴唇中间露出一条缝,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微笑。德米卡在女人方面没有太多的经验,却能意识到娜塔亚表情中所暗示的邀请,但还是犹豫着要不要去吻她。
这时娜塔亚说:“今天我们很可能被炸成灰。”
于是德米卡吻了她。
亲吻马上就升温了。娜塔亚咬着德米卡的嘴唇,把舌头伸进德米卡嘴里。德米卡把双手从娜塔亚的背上移开,伸进娜塔亚的宽松汗衫里。娜塔亚迅速解开了胸罩。娜塔亚的乳房不大,却很坚挺,两粒翘直的乳头直抵他的指尖。德米卡吮吸着娜塔亚的乳头,娜塔亚发出愉悦的呻吟声。
德米卡试图脱下娜塔亚的牛仔裤,但娜塔亚有别的想法。她把德米卡扳过来,兴奋地扒下了他的裤子。德米卡害怕自己会马上射精——尼娜说很多男人都有早泄的毛病——但这次他没有早泄。娜塔亚把德米卡的阴茎从内裤里扯出来,用双手轻揉,把它抵在面颊上,亲吻它,然后把它放进嘴里。
当德米卡忍不住时,他想推开娜塔亚的头,把阴茎从她嘴里撤出来——尼娜就不愿让他把精液射进嘴里。但娜塔亚呜哝一声,揉搓吮吸得更厉害了。德米卡失去控制,射进了娜塔亚的嘴里。
过了一会儿她吻了他。德米卡品尝着娜塔亚嘴唇上自己精液的味道。这很怪异吗?他只感到了其中蕴含的激情。
娜塔亚脱下牛仔裤和内裤,德米卡意识到该自己让娜塔亚满足了。很幸运,尼娜已经教会了他该怎么做。
娜塔亚的阴毛和头发一样卷曲而繁盛。他把头埋在娜塔亚的私处,希望偿还娜塔亚带给他的愉悦。娜塔亚把双手放在德米卡的头上指引着他,通过按压的力度变化告诉他哪里该亲吻得重一点,哪里该亲吻得轻一点,她上下移动臀部,告诉他该把重点放在哪个部位。娜塔亚仅仅是和德米卡发生亲密关系的第二个女人,德米卡沉浸在娜塔亚的味道和气息中不能自拔。
和尼娜发生关系时这只是个前奏,但在极短的时间内,娜塔亚竟然大叫出声,她先是按住他的头,紧贴在她的私处,然后像愉悦太过火了一样,又一把将德米卡推到一边。
他们并排睡在床上,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对德米卡来说,这是种全新的体验。他沉思着说:“性这个问题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令人惊奇的是,德米卡的这句话竟让娜塔亚发出了会心的笑容。
“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德米卡问。
娜塔亚笑个没停,但她只是说:“哦,德米卡,我太喜欢你了。”
就坦尼娅所见,伊萨贝拉是一座鬼城。在艾森豪威尔贸易禁运的沉重打击下,这个原本活力十足的古巴港口现在满目萧条。伊萨贝拉港距离古巴经济发达地区非常远,周围都是盐碱地和沼泽,皮包骨头的山羊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港口里停泊着几艘破破烂烂的渔船,装载着核弹头的苏联亚历山德罗夫斯克号货轮正在徐徐靠岸。
亚历山德罗夫斯克货轮号原本开往马里埃尔港。肯尼迪宣布禁运以后,大多数苏联货轮折返,但几艘离古巴只有几小时航程的货轮却接令迅速驶达最近的古巴港口。
坦尼娅和帕兹看着货轮在一阵暴雨中渐渐靠近水泥码头。甲板上的高射炮藏在成捆的绳子下面。
坦尼娅非常害怕。她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哥哥在美国中期选举前掩盖这一秘密的努力失败了——在更大的忧患面前,哥哥的境遇并不是坦尼娅最为担心的事情。禁运的影响不亚于公开宣战,现在肯尼迪是更强势的一方。在肯尼迪表现强势,古巴要维护宝贵的民族尊严的情况下,从美国入侵古巴到世界核战的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坦尼娅和帕兹的关系更为亲密了。他们谈到过各自的童年,各自的家人以及各自过去的恋人。他们经常触摸彼此,经常一起大笑,但是两人并没有谈恋爱。坦尼娅被帕兹所吸引,但一直抗拒着帕兹的诱惑。仅仅因为对方比较帅就发生性关系在她看来是不对的。她喜欢帕兹——尽管他有着狭隘的民族自豪感——但她并不爱他。过去,尤其在坦尼娅上大学的时候,她经常亲吻自己不爱的小伙子,但从没和那帮家伙做过爱。坦尼娅只和一个男孩上过床,至少在当时看来,她爱着那个男孩。如果核弹炸落在古巴,她兴许会期待着帕兹的怀抱,在死神降临的那一刻与帕兹进行生命的交融。
码头边最大的仓库被烧毁了。“发生了什么事?”坦尼娅指着烧毁的仓库问。
“中央情报局的特工放了把火,”帕兹说,“这里有许多起恐怖袭击。”
坦尼娅朝四周看了看。码头边的建筑空旷而荒凉。大多数的民宅都是一层的木棚。大雨落在马路上,路上都是泥泞。即便炸平这个港口,美国对卡斯特罗政权也造不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美国人为什么要袭击这里?”坦尼娅问。
帕兹耸了耸肩。“半岛尽头的这个港口容易进行攻击。美国特工乘快艇从佛罗里达过来,潜伏上岸,找个地方作掩护,杀死一两个平民,然后飞快地逃回美国。”接着他用英语骂了句,“‘该死的’懦夫!”
坦尼娅琢磨着世界各国的政府是不是都这样两面三刀。肯尼迪兄弟言必自由民主,却派武装匪徒渡海袭击无辜的古巴百姓。苏联的共产党人在大谈劳动者解放的同时监禁和杀害所有的政见不同者,仅仅因为公开抗议他们便把瓦西里送到了西伯利亚。世界上究竟有没有言行一致的政权存在呢?
“我们走,”坦尼娅说,“回哈瓦那有很长的路,我要告诉德米卡货轮安全到达的消息。”莫斯科方面判断亚历山德罗夫斯克号货轮可以到达最近的古巴港口,但德米卡需要得知安全到达的消息。
两人坐进帕兹的别克,帕兹开车离开了伊萨贝拉。路两边种满了高高的甘蔗,秃鹰游荡在甘蔗上面,逡巡捕猎着地里的田鼠。离他们不远,糖厂高高的烟囱像导弹一样直指着天空。没开发的热带雨林里长满了凤凰木、黄檀和巨大的芭蕉树,矮树间不时有野牛出没。野牛身后飞起的白鹭给这片荒芜的土地增添了一抹亮色。
古巴的农村依然大部分靠马车进行运输,但快到哈瓦那的时候,路上出现了很多运送预备役军人到各自基地的军用卡车和公共汽车。卡斯特罗宣布了全民动员,古巴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当帕兹的别克从这些车辆旁加速驶过的时候,车上的兵员挥手朝帕兹和坦尼娅大叫:“不保卫祖国毋宁死,古巴万岁!”
在哈瓦那郊区,坦尼娅看到各处墙上一夜之间都换上了一页新的海报。简单的黑白画面上画着一只紧抓机关枪的手,画旁写着一句振奋人心的标语:“拿起武器。”坦尼娅觉得,和克里姆林宫那帮只知道叫嚷“深化二十世纪社会主义革命”的老人们不同,卡斯特罗更了解宣传所具有的力量。
坦尼娅早已把要发出的消息写成了密码,现在只要将亚历山德罗夫斯克号货轮到岸的准确时间填进去就行。她把电文带到苏联大使馆,交给相熟的克格勃联络官。
德米卡可以松口气,但坦尼娅依然很害怕。古巴又得到了一船核武器真的是个好消息吗?没有核武器,对古巴人民和坦尼娅自己来说,不是会更安全一点吗?
“今天还有别的任务吗?”想完这些事以后坦尼娅问帕兹。
“我是你的联络官。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工作。”
“但在如此的危机下……”
“在这样的危机下,没有比和苏联这个盟国联系更重要的事情了。”
“那我们沿着海滨大道走走吧。”
帕兹把车停在海边的国民宾馆。士兵们正在古巴这座最为著名的宾馆外架设着高射炮。
坦尼娅和帕兹走下别克,沿着海滨大道慢慢散步。北风掀起的巨浪拍打着防波堤,浪花像雨水一样落在海滨大道上。海滨大道是古巴人喜闻乐见的休闲地,这天大道上的人尤其多,他们并不是为休闲来的。人们成群,时而谈上一会儿,可大多数时间保持着静默。他们不像平时那样调情,讲笑话,向同伴们展示自己最好的衣服。所有人都向北看着美国的方向,观察着美国佬的下一步动作。
坦尼娅、帕兹和众人一起北望了一会儿。坦尼娅打心眼里觉得入侵马上就会进行。美国的驱逐舰会乘风破浪驶达古巴,潜艇会在不远处冒出头来,印有星条旗标志的灰色战斗机会在云层中显现,战斗机装载的炸弹很快就会扔在古巴人民和他们的苏联朋友头上。
最终,坦尼娅握住了帕兹的手。帕兹轻轻地捏了她一下。坦尼娅盯着帕兹的深棕色眼眸。“我想我们就快要死了。”坦尼娅平静地说。
“我也这样认为。”帕兹说。
“你想在那之前和我上床吗?”
“很想。”帕兹说。
“去我的公寓吧?”
“好的。”
他们回到车上,把车开到老城区教堂附近的一条小街。坦尼娅在殖民时期建造的楼房里有一间二层公寓。
坦尼娅至今唯一的恋人是大学时的讲师彼得·伊洛延。彼得很痴迷她的身体。他凝视她的双乳,触碰她的皮肤,亲吻她的头发,像从没见过如此美妙的肢体一样。帕兹和彼得同岁,但坦尼娅很快意识到和帕兹做爱将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人做爱时的焦点集中在了帕兹的身上。帕兹像是逗弄着坦尼娅一般慢慢褪下衣服,然后裸身站在坦尼娅面前,让坦尼娅有充分的时间欣赏他那完美的皮肤和身材的曲线。坦尼娅高兴地坐在床边,观赏着他的躯体。这种玩法似乎让帕兹非常兴奋,他的阴茎在情欲的带动下微微翘起,坦尼娅等不及地把它握在手里。
彼得做爱时非常温柔。他能让坦尼娅饱含期待,然后却在欲望的顶峰将要来临时捉弄人地抑制下来。他经常换花样,有时会抱着坦尼娅做爱,有时跪在坦尼娅身后,有时又会让坦尼娅跨坐在自己身上。帕兹也不粗鲁,但活力更甚于彼得。坦尼娅放松心情,由着帕兹把自己带到兴奋和愉悦的。
做爱后,坦尼娅做了鸡蛋和咖啡。帕兹打开电视,一边吃饭一边和坦尼娅一起聆听卡斯特罗的演讲。
卡斯特罗坐在古巴国旗前面,国旗的蓝白条纹在电视里呈现出单调的黑白色调。和以往一样,卡斯特罗穿着土黄色的军装,只有从肩饰上的那一颗星才能看出他是位军官:坦尼娅从没见过卡斯特罗身着便装的样子,卡斯特罗也从不像其他共产党国家的领导人那样在制服上挂满各式各样的勋章。
坦尼娅突然乐观起来。卡斯特罗不是傻子。卡斯特罗知道即便有苏联的支持,自己也不可能在战争中击败美国。他肯定会做出些戏剧性的和解姿态,以先发制人的姿态改变形势,化解危机。
他的嗓音又高又尖,但蕴含着丰富的感情。尽管在电视台的演播室,但他的那把大胡子却散发着救世主的气息,他那浓重的眉毛生动地在前额上跃动。卡斯特罗的手势非常有意思,他时而伸出前指,做出否定一切异议的姿态,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都紧捏着拳头。有时他会紧抓着椅子的扶手,像是不想让自己像火箭那样被发射出去。他的面容表达着气愤、骄傲、谴责和狂怒——却没有半点犹豫。卡斯特罗深信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卡斯特罗逐条反驳美国向古巴广播的肯尼迪电视讲话的内容。他谴责肯尼迪的讲话是想“迷惑古巴人民”,“我们不会被美国佬的故作优雅所蒙骗。”他气愤地说。
但他只字未提苏联和核武器的事情。
演讲持续了九十分钟。卡斯特罗的演讲和丘吉尔的一样具有磁力:虽然国土面积狭小,但英勇的古巴人民完全能抗击恃强凌弱的美国,不会作半点让步。这样的演讲一定能鼓舞古巴人民的士气。但坦尼娅却对此却非常失望,还比先前更害怕了。卡斯特罗连阻止战争的努力都没尝试。
演讲最后卡斯特罗向古巴人民大声疾呼:“不保卫古巴毋宁死,我们终将获得胜利!”接着他突然站起来,向演播室外冲了出去,像是不想在拯救古巴的道路上耽误稍微一刻似的。
坦尼娅看着帕兹,发现帕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
坦尼娅吻了吻帕兹,然后在闪着图像的电视前的沙发上又一次和他做了爱。这次他们放缓了一点,两人都更为畅快。坦尼娅用彼得对待她的方式对待帕兹。欣赏帕兹的躯体并不难,帕兹显然很喜欢她的欣赏。坦尼娅捏着帕兹的手臂,吻着帕兹的乳头,把手指伸进帕兹的卷发。“你真是太英俊了。”她一边吮吸着帕兹的耳垂一边说。
事后,他们躺在沙发上分享一根烟。这时,外面的马路上传来了喧闹声。坦尼娅打开阳台门。卡斯特罗演讲时哈瓦那沉寂一片,现在人们却都蜂拥上了狭窄的街道。夜幕降临,一些人掌着蜡烛和手电筒。坦尼娅恢复了自己的记者本能。“我必须到街上去,”她对帕兹说,“这将是个大新闻。”
“我也一起去。”
他们穿上衣服,离开了公寓。街上湿漉漉的,但雨已经停了。越来越来的群众从住家走到街上,空气里充斥着狂欢节的气氛。人们唱着跳着,呼喊着反美的标语。许多人唱起了古巴国歌《巴亚莫之歌》。古巴国歌完全没有拉丁音乐的风格——听上去很像德国的一首祝酒歌——但民众铿锵有力地吟出了每一个字眼。
偷生在枷锁下不如死,
谁愿在耻辱中忍气吞声?
听那嘹亮的号角已吹响,
拿起武器勇敢的人们,冲啊!
坦尼娅、帕兹随着人群在老城区的小巷间行走。坦尼娅注意到许多人都拿上了武器。没有枪的平民拿着园艺工具和大砍刀,腰里别着切奶酪的餐刀和切肉刀,似乎准备在海滨大道和美国人进行一场肉搏战。
坦尼娅想到了美国空军的b-52“同温层堡垒”轰炸机,每架飞机能携带七万镑炸弹。
你们这些可怜的傻瓜,你们的刀怎么能抵挡得住铺天盖地的炸弹?坦尼娅苦涩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