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5高歌(1963―1967年) 第三十八章(2/2)
全明星巡演的最后一站是杜杜居住的旧金山。戴夫从妈妈那要来了杜瓦家的地址,给杜瓦一家寄了四张音乐会门票和一张让他们结束后到后台的纸条。因为戴夫每天在不同的城市,因此他们不可能回信,戴夫也就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了。
他已经不再和曼迪·拉夫睡觉了——这让他感到很遗憾。曼迪教会了他包括口交在内的许多性爱技巧,但她一直觉得和英国白人男朋友在外面约会不怎么适合,于是又回到了以前的钢琴手男友身边。戴夫估计曼迪和她的男朋友也许会在巡演结束的时候结婚。
和曼迪分开以后,戴夫一直没找到女伴。
这时的戴夫知道自己在床上要什么、不要什么。女孩子在床上有的紧张,有的放荡,有的热情,有的顺从,有的只希望个人的满足。戴夫最喜欢以性交为享受的那种女人。
他觉得杜杜就是那种女人。
他不知道杜杜如果出现的话,今晚会发生些什么。
他还记得杜杜十三岁时在彼得大街他家的房子里叼着切斯特菲尔德牌香烟时的样子。她身材娇小,非常漂亮,比任何一个十三岁的少女都要性感。对异常敏感的戴夫来说,杜杜分外吸引人。那时他为杜杜感到疯狂。但虽然他们相处得不错,杜杜却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让他失望的是,杜杜明显喜欢比他年长一点的加斯帕·默里。
他的思绪转移到了加斯帕身上。采访在电台播出以后,瓦利非常不安。更糟的是《纽约邮报》也发表了相关的一篇报道,标题为:
“我也许再也见不到我的孩子了”
——流行歌手父亲的心里话
——加斯帕·默里
瓦利担心这篇报道会给身处东德的卡罗琳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戴夫回忆起加斯帕对伊维的采访,决定今后再也不相信加斯帕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了。
他很想知道杜杜过去四年改变了多少。她也许长高了,也许胖了点。他还会觉得杜杜有着难以拒绝的美吗?戴夫年长一点以后,她会对他更感兴趣吗?
她很可能已经有了男友。今晚她很可能和男友一起出去,而不是来看他的演出。
演出开始前,他们有好几个钟头可以外出转转。他们很快意识到旧金山是去过的城市中最繁华的一个。街上都是穿着流行服饰的年轻人。迷你裙已经不时兴了。女孩们穿着拖地的长裙,头上戴着花,裙子上的小铃铛随着步伐叮叮作响。男孩子的头发比世界上任何地方男孩的都要长,甚至比伦敦男孩的都要长。有些黑人把头发弄成惊人的爆炸头。
瓦利尤其喜欢旧金山。他说他觉得这里似乎什么事都能发生。旧金山和东柏林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摇滚全明星巡演有十二个乐队,大多数乐队唱两到三首歌就下台。排行榜榜单上居首的乐队表演压轴的二十分钟。已经有些名气的桃色岁月在半场结束的十五分钟唱五首短歌。巡演时没有扩音器:他们会用上所到之地能用的所有扩音装置,通常是运动会宣布成绩用的那种最原始的扩音器。观众大多是十来岁的女孩子,她们一般都从头叫到尾,因此唱歌的人根本听不清自己唱了些什么。这根本无关紧要——没人真的在听。
在美国巡回演出的新鲜劲已经过去了。成员们开始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烦。他们想快点回到伦敦,回去以后他们将要录制一张新的专辑。
演出结束以后他们回到后台。这次的演出地点是个剧院,因此化妆间很大,厕所也很干净——比伦敦和汉堡的摇滚乐夜总会要好得多。化妆间里唯一能提神的东西是赞助商免费供应的汽水,但看门人通常都愿意帮他们从外面买啤酒回来。
戴夫告诉伙伴们,他父母的朋友可能会到后台,因此必须表现得正经一点。乐队的其他成员纷纷发出抱怨:这意味着他们只能等老一辈的人走了才能抽大麻,才能和围着他们转的歌迷调情。
下半场开始以后,戴夫在入口找到看门人,和他确认了四个客人的名字:伍迪·杜瓦先生、贝拉·杜瓦夫人、卡梅隆·杜瓦先生和杜杜·杜瓦小姐。
演出全部结束十五分钟之后,他们出现在了化妆间门口。
戴夫欣喜地发现,杜杜几乎没什么变化。她仍然身材娇小,和十三岁时差不多高,但丰满了许多。她的牛仔裤紧紧地包着大腿,膝盖以下却向外展开。她上身穿着合身的蓝白两色宽条纹衬衫。
她是为了戴夫才这样打扮的吗?不太可能。所有准备到音乐会后台的少女肯定都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戴夫和四位来客握了手,把他们介绍给乐队其他几位成员。他担心其他人的表现会连累到他,但实际上他们的表现都很好。每个人都有邀请家人或朋友来的时候,都希望自己家年纪比较大的亲戚或父母的朋友来的时候,其他人能稍微克制些。
戴夫强迫自己不一直盯着杜杜。她的目光里有人们常说的性吸引力,曼迪也有这种吸引力。杜杜脸上的顽皮笑容、摇摆的步伐、时而露出的好奇神色都让戴夫不能自已。他又变回了十三岁处男时候的样子,对杜杜充满了渴望。
他试着和比杜杜大两岁、现在已经在旧金山城外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就读的卡梅隆交谈。但两人完全不是一类人。卡梅隆热衷于越南战争,他说民权运动应该慢慢来,觉得同性恋行为的确是种犯罪。他还更爱听爵士乐。
和杜瓦一家交流了十五分钟后,戴夫说:“今天是巡演的最后一晚,等下在我们的旅店有个告别晚会。杜杜、卡梅隆,你们愿意来参加吗?”
“我不行,”卡梅隆马上说,“但还是要谢谢你。”
“太可惜了,”戴夫真诚地说,“杜杜,你呢?”
“我很想去。”杜杜看了眼妈妈。
“午夜之前回来。”贝拉说。
伍迪说:“叫出租车回家,记住。”
“我会确保她叫到车的。”戴夫使他们安下心。
杜瓦夫妇和卡梅隆走了以后,参加巡演的乐队和他们的客人乘上了从剧院开往旅店的短驳车。
晚会在旅店的酒吧进行,但到了大堂,戴夫却贴着杜杜的耳朵说起了悄悄话:“试过抽大麻吗?”
“大麻吗?当然抽过!”杜杜说。
“别这么大声——抽大麻是违法的。”
“你有吗?”
“是的。我们可以去我的房间抽,然后再参加晚会。”
“就这么办。”
他们去了戴夫的房间。戴夫卷大麻烟的时候,杜杜在收音机里找到个摇滚乐电台。两人坐在床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吸起来。放松下来以后,戴夫笑着说:“你来伦敦的时候……”
“怎么了?”
“你对我丝毫不感兴趣。”
“我喜欢你,但那时你太小了。”
“对于我想对你做的事情来说,那时你也太小了。”
杜杜狡黠一笑。“你想对我做什么?”
“我想做的事可多呢。”
“第一项是什么?”
“第一项?”戴夫不想告诉她。但这时他转念想到:为什么不呢?于是他说:“我想看你的乳房。”
杜杜把大麻烟递给戴夫,然后手脚麻利地把条纹衬衫往上一撩。汗衫里没有内衣,也没有胸罩。
戴夫又惊又喜,光是看看已经让他硬了。“太美了!”他赞叹道。
“是的,”杜杜意乱神迷地说,“我有时自己也要忍不住摸一摸。”
“天啊!”戴夫已经语无伦次了。
“在你的计划表里,”杜杜问,“第二项是什么?”
戴夫把航班换到了一周后,又在旅店里住了七天。每天杜杜放学后以及整个周末两人都腻在一起。他们去看电影,去买时尚的衣服,去逛动物园。他们每天做两三次爱,都用了避孕套。
一天晚上,戴夫脱衣服时,杜杜对他说:“脱下牛仔裤。”
戴夫看着躺在旅馆床上、浑身上下只有短裤和粗棉布帽子的杜杜。“你在说什么啊?”
“今晚你是我的奴隶,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快脱掉牛仔裤!”
戴夫已经把牛仔裤脱下了,正准备告诉她自己没穿什么牛仔裤,他才意识到杜杜已经展开了性幻想。他觉得很有趣,决定予以配合。他假装不情愿地说:“唉,必须要脱吗?”
“我说什么你都必须照着做,因为你属于我,”她说,“快把你那条该死的牛仔裤给我脱了。”
“好的,夫人。”戴夫说。
杜杜坐在床上看着戴夫。戴夫在杜杜淡淡的微笑中看到了恶作剧的满足。“非常好。”她说。
戴夫说:“接下来我该干什么?”
戴夫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十三岁和几天之前两次对杜杜一见钟情。那是因为杜杜很有趣,总是想尝试新鲜事物,沉迷于各种新的体验。对于平常那些女孩,戴夫一般睡上两次就厌倦了。他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对杜杜感到厌倦。
他们做爱了。戴夫假装对杜杜要求他做的那些他其实非常向往的事情非常不情愿。这样的经历异常令人兴奋。
事后他懒散地说:“顺便问一句,你那个‘杜杜’的外号是哪儿来的?”
“我没告诉过你吗?”
“没有。关于你的事,我知道的实在太少了。可我觉得这些年我们都在一起。”
“小时候我有辆玩具车,那种可以让小孩坐进去、转动方向盘开一下的玩具车。事实上,我甚至已经忘了那辆车是什么样的了,但那时显然很喜欢它。我会开上好几个小时,嘴里不停说着‘嘟嘟、嘟嘟’。”
他们穿上衣服,开始吃汉堡。戴夫看到杜杜咬下一口,酱汁沿着下巴往下流,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爱河。
“我不想回伦敦。”他说。
她咽下一口汉堡包,对戴夫说:“那就留下呗。”
“我无法留下。桃色岁月要发一张新专辑。接着还要去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巡演。”
“我喜欢你。”杜杜说,“你走了我会哭的。但我不想因为对未来的担忧而扫了今天的兴致。吃点汉堡吧。你需要增加蛋白质。”
“我感觉我们心意相通。我知道我还年轻,但也交过许多不同的女孩。”
“别吹了,我交过的男孩可不会比你少。”
“我不是吹,我甚至没觉得这有什么可骄傲的——当个流行歌手泡妞很容易。我只是希望向你也向我自己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会如此确定。”
杜杜拿一根薯条蘸了番茄酱。“确定什么?”
“确定我想和你永远这样。”
杜杜把要放进嘴里的薯条放回盘子。“你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能和你永远在一起,我想和你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怎么才能住在一起啊?”
“杜杜。”戴夫唤了她一声。
“我在。”
戴夫把手伸过桌子,拉住她的手。“你就没想过我们也许可以结婚吗?”
“哦,天啊!”杜杜惊叫一声。
“我知道这很疯狂,我的确知道。”
“这并不疯狂,”杜杜说,“可实在太突然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也有这种想法呢?”
“你说得对,我们心意相通。以前从没有哪个男友带给过我如此多的乐趣。”
杜杜依然没有正面回答戴夫的问题。戴夫只能放慢节奏但又明确地问:“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迟疑了很长时间,然后说:“见鬼,我愿意。”
“这种问题都不用提,”伍迪·杜瓦生气地说,“你俩走不到一起的。”
伍迪身材高大,穿着花呢外套和领尖有纽扣的衬衫,系着领带。戴夫必须使尽浑身解数才能不被杜杜父亲的气势所吓倒。
杜杜问:“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可我太他妈喜欢他了,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杜杜说。
“别说脏话,说脏话也没用。”
戴夫和杜瓦一家齐聚在诺伯山区高夫路杜瓦家维多利亚式住宅的客厅里。漂亮的旧式家具和昂贵却已经有些褪色的窗帘使戴夫想起了自己家在彼得大街的房子。戴夫和杜杜并肩坐在红色丝绒沙发上,贝拉坐在古董皮椅上,伍迪站在饰有石雕的壁炉前面。
戴夫说:“我知道这很突然,但接下来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在伦敦录音,去澳大利亚巡演,以及林林总总的其他事。”
“只是突然吗?”伍迪说,“这简直是不负责任!一周的约会以后就提出求婚,只能说明你还很不成熟,还完全达不到结婚的要求。”
戴夫说:“我不想自夸,但我必须告诉你,我已经离开父母两年了。在这两年里,我创建了上百万的全球业务。尽管没有外人想象得那么有钱,但我完全能让你女儿生活得很安逸。”
“杜杜才十七岁!你也才十七岁。没有我的允许,她不能嫁人。我也绝不会允许她现在嫁人。戴夫,我想劳埃德和黛西会和我持相同的态度。”
杜杜说:“有些州十八岁就能结婚。”
“我不会允许你去那种地方结婚。”
“爸爸,你想把我送到修道院吗?”
“你这是在威胁我要私奔吗?”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其实根本无法阻挡我们。”
杜杜说得没错。戴夫在旧金山拉尔金路的公立图书馆查过相关的资料。大多数州的结婚年龄都在二十一岁。但在有些州,女孩不需要父母的同意,十八岁就能结婚。在苏格兰,女孩十六岁就能结婚。事实上,父母很难阻止两个下定决心的年轻人凑成一对。
伍迪却说:“想都别想,我说不让你们结婚,你们就一定结不成婚。”
戴夫平和地说:“我们不想就这点与您争论,但我觉得杜杜说得不错,这事不能您一个人说了算。”
戴夫觉得这话没什么恶意,他的语气也很礼貌,但伍迪似乎更生气了。“在我把你扔出去前,给我离开!”
贝拉第一次加入了谈话:“戴夫,你留在这儿!”
戴夫没有离开。伍迪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伤了腿,没法把戴夫扔出去。
贝拉转身看着伍迪:“亲爱的,还记得吗,二十年前你和我妈在这儿也吵过一架?”
“那时我可不止十七岁,我已经二十五岁了。”
“妈妈责怪你破坏了我和维克特·布兰德森的婚约。她说得没错:虽然此前我们只在一起过了一夜,但你的确是导致婚约破裂的原因。我们在戴夫妈妈举办的聚会上认识,接着你就去诺曼底作战了,我们有一年多没见。”
杜杜问:“仅仅一夜吗?妈妈,那一夜你对爸爸做了些什么?”
贝拉看着女儿,犹豫了一会儿说:“亲爱的,我在公园里给他口交了。”
戴夫非常震惊。贝拉和伍迪?口交?这简直难以置信。
伍迪怒不可遏:“贝拉!”
“伍迪,没必要闪烁其词。”
杜杜说:“第一次约会就这样吗?妈妈,你们真行!”
伍迪说:“看在老天的份上……”
贝拉说:“亲爱的,我只是想提醒你年轻是什么样的。”
“我至少没马上求婚!”
“这倒是真的,你是迟钝得讨人厌!”
杜杜咯咯直笑,戴夫露出了笑容。
伍迪问贝拉:“为什么要拆我的台?”
“因为你在这个问题上有些自大了,”贝拉握住伍迪的手笑着说,“我们相爱了,他们也和那时的我们一样。我们很幸福,他们也很幸福。”
伍迪没那么生气了:“这么说,他们想做什么都随他们了?”
“当然不是,但我们也许能作出妥协。”
“我不知道怎么妥协。”
“比方说,让他们一年后再来跟我们谈。在此期间,戴夫可以在有机会休息的时候随时过来住在我们家。如果他们愿意的话,戴夫甚至可以住进杜杜的房间。”
“这肯定不行!”
“这里不行他们就会找其他地方。没机会赢的仗就不要打了。别做个伪君子。我们结婚之前就睡在一起了,你在遇见我之前还和乔安妮·罗赫睡过呢!”
伍迪站起身。“让我想想。”他走出客厅。
贝拉转身对戴夫说:“戴夫,无论对你还是对杜杜,我都不会说一定要你们这样或是那样。我只是让你——或者说求你——要耐心一点。你出自名门,是个优秀的人,我很愿意看到你和我的女儿结婚。但无论如何,请你再等上一年。”
戴夫看着杜杜。杜杜点了点头。
“好吧,”戴夫说,“我等一年。”
早晨离开旅馆的时候,加斯帕看了看前台后面每个房间对应的那个小格子。格子里有两封信。一封是蓝色信封的航空信,上面落着妈妈优雅的笔迹。另一封上的地址是打字机打出来的。还没来得及打开信,加斯帕就听到有人叫他:“加斯帕·默里的电话!”他把两封信一起塞进了外套的内袋。
打电话来的是萨尔兹曼夫人。“默里先生,早上好。”
“你好,蓝眼女士。”
“默里先生,你戴领带了吗?”萨尔兹曼夫人问。
领带已经不流行了,文书打字员也不需要穿戴得那么正式。“没戴。”他对萨尔兹曼夫人说。
“戴上,赫伯·古尔德十点要见你。”
“他要见我?为什么?”
“《今日》节目有个调查员的空缺。我给他看了你写的报道。”
“谢谢你——你真是个天使!”
“记得戴条领带过来。”萨尔兹曼夫人挂上了电话。
加斯帕回到房间,穿上一件干净的白衬衫,戴上一条庄重的暗色领带,接着在衬衫外面套上夹克和轻便外套,便出门上班去了。
在摩天大楼大堂的报摊上,加斯帕买了一小盒巧克力,准备送给萨尔兹曼夫人。
九点五十分,加斯帕去了《今日》节目的办公室。十五分钟以后,一位秘书把他带到了古尔德先生的办公室。
“很高兴见到你,”古尔德说,“谢谢你专门过来一趟。”
“很高兴能来这。”加斯帕觉得古尔德已经忘了他们在电梯见过一面了。
古尔德正在看《真相》的暗杀专辑。“简历里说这份报纸是你办的。”
“是的。”
“这份报纸是怎么来的?”
“我曾经在大学的官方报纸《圣朱利安学生报》工作过,”开始讲话以后,加斯帕就不紧张了,“我申请了主编职位,但这个职位却被原主编的妹妹夺走了。”
“这么说,这是自尊心受到伤害的产物了?”
加斯帕咧嘴一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我确定我能比瓦莱丽干得更好。于是我借了二十五镑,自己办了份与之相竞争的报纸。”
“结果怎么样?”
“三期以后,《真相》的销量就超越了他们的报纸。《圣朱利安学生报》靠补贴度日,《真相》却实现了盈利。”这话稍稍有点夸大,其实《真相》办了一年以后也走到了破产的边缘。
“这是个很大的成就。”
“谢谢您。”
古尔德拿起《纽约邮报》上那篇对瓦利的专访。“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瓦利身上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个秘密。德国报纸早就报道过了。只不过那时他还不是什么明星。恕我冒昧……”
“想说什么尽管说。”
“我觉得记者的艺术不在于发现事实,有时在于对已知事实的再意识和再发掘,把已知的事实以正确的方式写出来,归结成一个大新闻。”
古尔德点头表示同意。“说得非常好。那你为什么想从报纸转行到电视呢?”
“作为新闻界的从业人员,我们都知道首页有一张好的照片比任何爆炸性的头条标题都要好。流动的画面就更好了。报纸在深度报道上无疑有很大的市场,但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大多数人都会在电视上看新闻。”
古尔德笑了。“这是毫无疑问的。”
古尔德办公桌上的蜂鸣器响了,古尔德的秘书说:“华盛顿分部的托马斯先生打电话找你。”
“甜心,谢谢你。加斯帕,很高兴和你交谈。稍后我们会再联系你的。”说完他拿起电话,“喂,拉里,什么事?”
加斯帕离开了古尔德的办公室。面试进行得不错,但结束得太过突然。如果有机会能问问什么时候能知道结果就好了。但他只是个求职者:没人会在乎他的感受。
他回到电台。去古尔德的办公室面试时,午饭时替他的秘书帮他做了文书的工作。谢过秘书以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脱下外套的时候,他想起了揣在兜里的那两封信。他戴上耳机,坐在狭小的办公桌前。这时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球赛前瞻报道。加斯帕拿出那两封信,打开地址是打印的那一封。
信的落款是美利坚合众国总统。
这是封标准格式的信,他的名字被写在一个方格内。
信是这样写的:
此致:
在此特令您加入美利坚合众国武装部队。
加斯帕大叫一声:“什么?”
请于1966年1月20日早晨七点到信中指定的征兵站报到。
加斯帕努力保持镇定。这显然是个制度上的错误:他是英国人,美国军队肯定不会招募外国公民吧。
但他必须尽快澄清此事。美国的官僚机构超乎想象的无能,如果弃之不顾,也许会惹来数不清的麻烦。如同在根本没人的路口遇到红灯一样,遇到这种事最好还是处理得认真一点。
征兵站离电台只有几个街区的距离。秘书回来替他以后,他穿上外套,戴上帽子,走出了工作的大楼。
他竖起衣领抵御纽约的寒风,然后穿过几条马路,前往联邦大厦。他登上三楼,走进征兵办公室,在一张办公桌前看到一个身着上尉制服的男人。在中年人都开始留长发的这个时代,上尉板刷式的平头看上去尤其荒唐。“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上尉问他。
“我确定我收到的这封信是寄错了。”说着他把信递给上尉。
上尉浏览了一下信的内容。“你知道我们的抽签系统吗?”他问,“应征的兵员是在适龄青年当中抽出来的,因此新兵的选择是随机的。”说着他把信交还给加斯帕。
加斯帕说:“我觉得我并不符合征兵的条件。”
“为什么呢?”
上校也许还没注意到他的口音。“我不是美国公民,”他说,“我是个英国公民。”
“那你到美国来干什么?”
“我是个记者,为电台工作。”
“我想你应该有工作许可吧。”
“是的。”
“那你就是个外籍居留者。”
“是的。”
“那就达到了征兵的条件。”
“但我压根儿不是个美国人啊!”
“这个没关系。”
上尉是在夸大其事,肯定是征兵办公室弄错了。和许多气量小的军官一样,上尉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犯了错。“你是说美军也会征召外国人吗?”
上尉不为所动。“征兵取决于居住地,而不是国籍。”
“肯定不是这样的。”
上尉有点生气了。“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查。”
“我会去查的。”
加斯帕离开联邦大楼回到办公室。人事部门应该知道这类事情,他可以去问问萨尔兹曼夫人。
他把那盒巧克力交给萨尔兹曼夫人。
“你很乖巧,”她说,“古尔德先生也很喜欢你。”
“他怎么说的?”
“只是为我对你的推荐谢了我。迄今为止,他还没打定主意。但除了你以外,他没考虑其他任何人。”
“太好了,但有个小问题希望你能帮我。”他把部队来的信递给萨尔兹曼夫人,“这一定是搞错了吧?”
萨尔兹曼夫人戴上眼镜,读了这封信。“哦,亲爱的,”她说,“在你事业发展得这么好的时候却遇上了征兵,真是太不幸了。”
加斯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我真的要去服兵役?”
“当然是真的,”萨尔兹曼夫人悲伤地说,“这里的外籍员工之前也遇到过类似的问题。政府说如果你想生活在美国、工作在美国,你就应该保护美国。”
“你是在说我要去参军吗?”
“这倒也不一定。”
加斯帕的心里燃起了希望。“还有什么办法?”
“你可以回家啊。军方不会阻止你回国。”
“这太不合理了!你能帮我避免服兵役吗?”
“你有什么隐疾吗?平足、肺结核或是心脏上有个洞之类的毛病?”
“我基本上不生病。”
萨尔兹曼夫人压低声音说:“我想你应该不是同性恋吧?”
“当然不是!”
“你家没有那种不能参军的宗教信仰吧?”
“我爸爸是英军的上校。”
“那我就没办法了。”
加斯帕有点相信了。“看来我真的得离开了,即便能被《今日》节目组选上,我也无法去就职。”这时他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服完兵役以后他们能让我回《今日》工作吗?”
“只有工作超过一年的人才能回到原先的工作岗位。”
“这么说,一年后我可能连打字员都当不成,是这样吗?”
“的确无法保证。”
“如果我现在离开美国……”
“你可以回家,但你以后永远无法在美国工作了。”
“天啊!”
“你准备怎么办?离开还是参军呢?”
“我真不知道,”他说,“谢谢你的帮助。”
“默里先生,谢谢你的巧克力。”
加斯帕在恍惚中离开了萨尔兹曼夫人的办公室。他没有回到办公桌前——他必须好好想想。他又一次离开了电台所在的办公大楼。他喜欢纽约的街道: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大型的运货卡车、奢华的各类小汽车,以及商店橱窗中亮闪闪的各类展示品。今天,这一切在他眼中都突然失色了。
他走向东河,坐在一个可以看得到布鲁克林桥的公园里。他想着抛开这一切、夹着尾巴回到伦敦的家会是什么样的情形;想着在英国的地方报纸工作上两三年会是什么样的情形;想着永远无法在美国工作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接着他又想到了参军:留短发、操练、虐待新兵、数不清的暴力。加斯帕想到了东南亚的热带雨林。他也许会向穿着睡衣的瘦小农民开枪。他也许会被杀,也许会终身残疾。
他想到了伦敦那些羡慕他去美国的人:临出发前带他去萨伏伊宾馆举行庆祝晚宴的汉克和安娜,在彼得大街家里为他开离别派对的黛西,还有为他高兴得直哭的母亲。
如果他回到英国,别人会把他看作是个蜜月中落跑、宣布要离婚的小新娘。这种羞辱比在越南战死还糟。
他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