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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悠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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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堆砖瓦的废墟,我在废墟上发现了一个落地沙发。就是像半个碗的那种,刷一刷应该还是可以用的,我想了想,打算晴天的时候抱回家。沿着那条废墟,只有横梁,裸露着钢筋和水痕的房屋群,我已经到了原来是餐馆营业区的地方。

窗户都已封死,光线暗淡得像臭鸡蛋。墙壁上的隔板里还放着各种洋酒的空酒瓶,我狠狠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觉得浑身冷得要死。在一群落满灰尘的木椅子中,我发现了一位艺术家,他像去世多年的样子,坐在一片湿漉漉的尘埃中,而我判断他是一位艺术家,是因为在地板上看到许多油画,上面全是泥巴和砖石渣的脚印。这个餐馆拆了有四个月,他在这儿住了大概也有几个月了。

艺术家用背影告诉我,他也许已经死了很久了。

我说:“有人吗?”

真好,我又在这世上多说了一句废话。

没人应答,雨声传进来已经很混沌了。这时我听到他在咀嚼的声音,也是浑浊得像是整个世界都浸泡在泥浆中。

然后,我就发现了一只猫,被放在地上,不过只剩下毛皮,脏乎乎的,在此之前我也没有闻到腥味,而现在只是一种如硫磺一样刺鼻的湿冷。我看向墙角,还有别的动物皮毛。

我说:“你吃的是玛丽悠悠。”说完这话我都害臊了。

没有人跟我说话。我太阳穴紧紧收缩了一下,压得血管痛。猫的皮毛披在地上,像一块被撕扯开的小毛毯。

那个背影说:“滚蛋。”

周围昏黑一片,一种莫名的恐惧,好像黑暗在握着刀逼近我。

我看着他,用力踢了他的画。我可真可笑,就像只臭虫。

我捡起刚才顺手拿起来的手机充电器扔向他。

“你可别装死了,小区的猫都是你吃的吧?”

“狗操的多管闲事的。”他说。

“怎么可以吃猫呢?”

他不说话了,我尝试朝前走了几步,这破房子几乎快塌了,我真怕天花板砸下来。我用脚把那张猫皮勾了过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宣传单,我身上一直有宣传单,谁递给我,都会收起来,这样别人可以赚五分钱,攒着攒着就可以买辆坦克发动战争了。我用宣传单垫着,抓起猫皮。

之后我爬出连起来的废墟区,而身体好像缠了几十个蜘蛛吐出来的网,封锁了五官。

出了废墟,对着那个幽暗的窗户,里面可能是个艺术家,不,是那个流浪汉,也可能是住在我天花板上的邻居,或者遛狗的一个老头。

我朝里面大吼:“你是一个无能的人,一个废渣,你有个屁用!”

说完我就已经很难过了。我把猫皮扔在铁门下。

我回到住的地方,这小屋的墙壁上贴着海报被撕掉后留下的双面胶,上面粘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蚊子的翅膀,头皮屑,还有一颗猫砂。我捏起那颗猫砂,在手心里转了一会儿,猫砂碎掉了。

我想起小时候家的院子中有一棵臭椿树,大家都很讨厌它,而其他人家院子里长的是生机勃勃的香椿树,似乎可以感到臭椿树的羞耻感,存在就是羞耻,羞耻就是一种无尽抽搐的感觉。有一天夜晚,我忧伤地看着它,又转身回屋。第二天,它所有的叶子都掉光。那期间,对面的楼房里,在五楼,有一具尸体,苍蝇爬满玻璃,玻璃上全是油脂和苍蝇屎。

猫砂碎了之后,我摸出一个电量不太足的手电筒,重新钻过铁门。雨还是淅淅沥沥,我到了那片废墟,立在饭馆和厨房连接的地方,我双手颤抖,手电筒已经湿滑。如果你什么都无法控制,也至少可以让自己做点什么,哪怕朝右走,或者抖一抖腿。

我开了手电筒。里面看起来没有人。猫皮浸泡成纸屑一样的东西,还铺在铁门下面。

我拿起猫皮,顺着墙上贴着的寻猫启事里写的地址,找到了那个感冒的女人。

这里的电梯总是要等五分钟。其实这楼道跟那片废墟比也好不到哪去,蜘蛛网和尘土一点也不少。站在门前,我突然想起这个女人那天介绍她的猫时所说的话,“我的猫很瘦,嘴唇是黑的,它亲吻着窗外,雨水来临时,它注视着白烟滚滚的远方。”她还可以这样去形容这张猫皮吗?这时,我才感到一丝伤心。

我敲了敲门,里面说:“谁啊?”

“我找到了玛丽悠悠。”说完,我憋不住害臊起来,玛丽悠悠,我真是操了。

可以听到她兴奋的脚步声,好像那天我送出那个腐烂木瓜后的蹦蹦跳跳,她还记不记得那个木瓜呢?

她打开门,说:“在哪呢?”

我把猫皮提了起来,让她看清楚。

她叫了一声,朝后退一步,惊恐地说:“你把玛丽悠悠杀了!”

“对。”

她的眼睛就跟食人花一样。

我说:“但你不是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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