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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老摩西现身(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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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用不着他再多催促,我们也已经打算要去了。“布赖蒂已经在那边了。”帕里什医生说,“我觉得你们应该赶快到篮球场那边去,说不定还来得及搭上那辆卡车。来,这个给你。”他把手电筒递给妈妈。然后我们就转身往篮球场走过去。酋长河滚滚洪流持续暴涨,水已经快淹到篮球场那边了。“抓紧我的手!”妈妈又交代了一句。我们在奔流的水中小心翼翼地前进。我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飞舞,汹涌的水面反射出闪烁的光。“小心点!注意脚底下!”妈妈说。这时候,我忽然听到河岸那边有几个人同时大叫起来。那几个人的位置和我爸爸隔着一段距离。我后来才知道,一波大水冲破了土堤的最高处,滚滚洪流夹带着泡沫瞬间涌向那几个人,他们眼看就要被冲走了。接着,手电筒的光束照向黄浊浮着泡沫的水面,发现水面上有某种东西。那东西身上有棕色斑点的鳞片。有人立刻大叫起来:“有蛇!”转眼之间,那几个人很快就被汹涌的水流冲倒。那一刹那,爱之颂戏院的经理斯特尔科先生伸手想去抓东西稳住身体,没想到却摸到了另一种东西,它随着汹涌的水流从他身边漂了过去。那东西粗得像树干,全身长满鳞片。斯特尔科先生吓呆了,不由自主地尿了裤子。过了几秒钟,他终于回过神来,立刻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然而,那条爬虫类的巨大怪物已经不见了,随着水流漂到布鲁顿区的街道上了。

“救命啊!有没有谁可以帮我一下!”

我们听到附近有个女人在大喊。妈妈立刻对我说:“等一下。”

接着,我们看到有人提着一盏煤油灯朝我们跑过来。雨水打在炽热的灯罩上发出嗞嗞的声响,然后很快就蒸发了。“求求你帮我一下好吗?”那女人哭着说。

“怎么了?”妈妈拿手电筒照向那个惊慌失措的女人。她是黑人,看起来很年轻。我不认识她,不过妈妈好像认识。“妮娜·卡斯蒂尔?是你吗?”

“是的,我是妮娜!请问您是?”

“我是丽贝卡·麦克森。以前我常常念书给你妈妈听。”

我想,那一定是我出生之前的事了。

“丽贝卡小姐,我爸爸有麻烦了!”妮娜说,“他好像是心脏病发作!”

“他在哪里?”

“在家里!那边!”她伸手指向一个黑黢黢的地方。汹涌的水流淹到她腰部的高度,不过,已经淹到我胸口了。“他站不起来!”

“没关系,妮娜,不要急。”妈妈平常没事也会大惊小怪,可是一到紧要关头,碰到有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居然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我想,大人大概就是这样吧。一到紧要关头,妈妈会展现出一种爷爷所缺乏的特质:勇气。“你带我去。”她说。

水流正逐渐涌进布鲁顿区的房子里。妮娜家是一栋窄窄的灰色小木屋。这一带几乎都是这种房子。她带我们走进去,汹涌的水流已经在屋子里流动了。她一走到客厅就立刻大喊:“加文!我回来了!”

她手上的煤油灯和妈妈的手电筒同时照向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位黑人老爷爷,水已经淹到他的膝盖了,报纸、杂志在涌动的水面上起起落落。他一只手抓着胸口湿透的衬衫,黝黑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两眼紧闭。有个小男孩站在他旁边紧紧抓住他的手。他看起来大概只有七八岁。

“妈妈,外公在哭。”小男孩说。

“我知道,加文。爸,我找到人来帮忙了。”妮娜把煤油灯放到桌上。“爸,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噢……呃……”老人呻吟着,“这次痛……痛得好厉害……”

“我们要扶你站起来。我们要赶快带你离开这里。”

“不行啊,孩子。”他摇摇头,“我的腿……没知觉了。”

“现在怎么办?”妮娜转头看着妈妈。我注意到她眼里已经噙着泪水。

水流不断涌进屋子里,水越涨越高,屋外雷声隆隆,电光闪闪。眼前的景象如果是电视影片,那么,到了这种紧张的时刻,大概就准备要进广告了。

只可惜,真实的世界是无法暂停的。“对了,手推车!”妈妈忽然叫了一声,“你们家里有没有手推车?”

妮娜说没有,不过,他们先前跟邻居借过一辆,现在应该还摆在后面的露台上。妈妈立刻转头对我说:“你待在这里。”然后她把煤油灯递给我。此刻,不管我心里有多害怕,我都必须鼓起勇气了。妈妈和妮娜拿着手电筒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水流汹涌的客厅里,旁边只有一个小孩和一个老人。

“我叫加文·卡斯蒂尔。”那小男孩说。

“我叫科里·麦克森。”我告诉他。

此刻,我们泡在水里,黄浊的泥水淹到我们腰部的高度,煤油灯火苗闪动摇曳,光线很微弱,整个客厅一片幽暗,这个节骨眼实在不是寒暄客套的时候。

“他叫布克·索恩伯里,是我外公。”加文又继续说。他紧紧握着老人的手。“他身体不太舒服。”

“大家都已经走了,你们怎么还没走?”

这时索恩伯里老先生说话了。“因为,孩子,这里是我家。我的家。我才不怕什么洪水。”

“每个人都怕。”我说。其实我心里想说的是,每个脑筋正常的人都会怕。

“怕就赶快走。”索恩伯里先生说。这时我忽然明白,原来这位索恩伯里先生和我爷爷杰伯一样,比牛还顽固。他心脏的痛是一阵一阵的,每次阵痛一来,他就会皱一下眉头。他慢慢地眨了几下眼睛,乌黑的眼珠子紧盯着我。他的脸看起来很憔悴,瘦骨嶙峋。“我最亲爱的露比就是在这间屋子里过世的。说什么我都不愿意死在白人的医院里。”

“你希望自己死吗?”我问他。

他想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答。“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自己家里。”他回答道。

“水淹得越来越高了。”我说,“你不走,你的家人都会跟你一起淹死。”

老人皱起眉头,然后转头看看旁边那个小男孩。小男孩的小手紧紧抓住他的手。

“我外公带我去看过电影呢!”加文说。水已经快淹到他的脖子了,他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老人的手臂。“我们看过宾尼兔的卡通片!”

“还有兔八哥。”老人说,“兔八哥和那只说话结结巴巴的小猪,对不对呀,加文?”

“对啊!”加文咧开嘴笑得好灿烂,“我们很快就要再去看另外一部了,对不对,外公?”

索恩伯里外公没说话。加文紧紧抓着他的手。

我忽然明白,原来,勇气就是这样来的。当你爱一个人远超过爱自己的时候,你就变得很勇敢。

这时候,妈妈和妮娜拖着一辆手推车回来了。“爸,我要扶你坐到里面。”妮娜对他说。“丽贝卡小姐说,等一下卡车会开到篮球场上载人,我们要用推车送你去那里。”

索恩伯里先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过了好久才吁出那口气。“该死。”他嘀咕了一声,“该死,老头子的烂心脏。”说到最后面那三个字,他声音忽然有点嘶哑。

“老先生,我们扶你起来好不好?”妈妈说。

他点点头。“好吧,”他说,“也差不多该走了。”

她们把他抬进手推车。没多久,妈妈和妮娜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虽然索恩伯里先生瘦骨嶙峋,但是,要用手推车推着他在水里跋涉,而且还要让他的头保持在水面上,恐怕还是很吃力。而且,我还注意到,一旦到了外面的街上,水会变得更深,到时候,加文的头恐怕会被水淹没,而且强劲的水流随时会把他卷走。那么,谁来抱他?

“我们等一下再进来接这两个孩子。”妈妈盘算好了,“科里,你把灯提在手上,然后你和加文两个都站到桌子上去。”这时候,水也已经淹到桌面上了,不过最起码我们还可以站在上面,不至于被水冲走。我照妈妈说的爬上桌子,而加文也自己爬上桌子。我们两个紧紧靠在一起,我手上提着煤油灯。那一刻,我们仿佛站在一座木头孤岛上。“就这样。”妈妈说,“科里,乖乖待在这里不准动。要是你敢乱跑,我一定会拿棍子狠狠抽你一顿,保证你痛到一辈子都忘不了,懂吗?”

“知道了,妈妈。”

“加文,我们马上就回来。”妮娜说,“我们先把外公送到安全的地方,让别人照顾他,然后我们再回来接你,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加文说。

“你们两个一定要乖乖听妈妈的话。”索恩伯里的声音听起来很嘶哑。他一定很痛,“否则我一定会拿棍子狠狠抽你们的屁股。”

“知道了。”我们两个异口同声地说。看样子,索恩伯里先生已经打算要好好活下去了。

妈妈和妮娜开始用力推着推车里的索恩伯里,在混浊的泥水里一步步往前走。她们一人推一边,而妈妈还另外腾出一只手拿手电筒。她们推的时候还尽全力把推车后半部往上抬,而索恩伯里先生则是尽量仰起头。我注意到他脖子上青筋毕露。我听到妈妈累得直喘气。手推车慢慢动了,于是她们就这样推着车子在水里缓缓前进,慢慢走出门口,走到外面的门廊上。门外的水流更汹涌了。当推车下了两层台阶之后,水已经淹到索恩伯里先生脖子上,而且水花喷到了他脸上。他们慢慢往前走,而刚好他们走的方向和水流一样,有水的助力,推起来就比较轻松了。以前我总觉得妈妈怎么看都不像有力气的人,看样子,一个人的潜力没到紧要关头是看不出来的。

过了一会儿,加文忽然叫了我一声,“科里!”

“怎么了,加文?”

“我不会游泳。”他说。

他紧贴在我身旁。他已经开始发抖了。既然外公已经不在旁边了,他就不需要再假装勇敢了。“没关系。”我告诉他,“你不需要游泳,你妈妈会抱你的。”

但愿如此。

于是我们就这样站在那里等。我相信她们一定很快就会回来。水已经淹没了我们的鞋子。我问加文会不会唱什么歌,他说他会唱《王老先生有块地》。接着,他就开始唱起来了。虽然他的声音在颤抖,不过好像已经没那么害怕了。

他的歌声听起来有点像用假声在唱歌。过了一会儿,他的歌声好像引起了什么东西的注意,我听到门口有某种东西慢慢朝我们游过来。我吓得喘不过气来,立刻把手上的煤油灯朝门口的方向举起来照亮那个东西。

原来是一只土黄色的小狗。它满身泥巴,眼中闪烁着我手上的火光。它奋力游过客厅,穿过满水面的报纸、杂志、垃圾,朝我们游过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小狗快来,快点快点!”我一直给它加油。看不出来是公狗还是母狗,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需要找个地方休息。“小狗快来啊!加油加油!”我把煤油灯递给加文。这时候,门口忽然有一道浪涌进来,小狗随着浪头起伏了一下,忽然哀鸣了一声,吠了一声,然后那道浪慢慢涌向墙壁。

“小狗乖,赶快过来!”我弯腰去抱那只在水里挣扎的小狗。我抓住它的前爪,它抬起头看着我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到它伸长了舌头,那种神情仿佛一个重生的基督徒满怀渴望祈求救世主降临。

接着,我抓着它的前爪把它提起来,那一刹那,我忽然感觉它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

那一刹那,我同时听到了咔嚓一声。

那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它的头和肩膀露出水面了,然后,突然间,我发现它下半身不见了。没有后腿,没有尾巴,只剩一个黑黢黢的大窟窿,鲜血狂喷,肠子垂挂下来。

小狗轻轻哀鸣了一声,然后就没声音了。它两只前爪抽搐了几下,眼睛还看着我。那种极度痛苦的神情,恐怕我下半辈子永远忘不了了。

我惨叫一声,立刻丢下手上那只只剩半截的小狗。它掉进水里,溅起水花,沉下去,又浮上来了一下,两只前爪还在挣扎。我听到加文大叫了一声,听起来好像是什么“水底有火星人”。接着,小狗四周涌起一圈圈的水波向外扩散,肠子在后面拖得长长的,看起来好像一条尾巴,那景象真是恐怖到极点。接着,我看到有东西浮出水面。那是某种动物的外皮。

它全身都是钻石形状的鳞片,颜色看起来很像秋天落叶的繁复色泽,有淡棕色,亮紫色,金色,黄褐色,还要再加上河水本身的土黄色和淡红色,缤纷绚烂。而且,我注意到它身上沾了很多小贝壳,还有很深的灰色伤疤,锈红的鱼钩。它的身体粗得像老橡树干,在水里缓缓扭动,仿佛很悠闲。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几乎听不到加文在我旁边惊叫。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喘不过气来,但我心里明白眼前看到的是什么。我忽然觉得那真是上帝的杰作,美得令人不敢逼视。

但紧接着我忽然想到,那天在斯卡利先生的回收场,我看到那块木头上插着一颗尖牙。尽管老摩西美得令人不敢逼视,但它刚刚把一只小狗活生生扯成了两半。

它还很饿,因为我看到它的嘴巴慢慢地张开,露出闪闪发亮的森然利齿。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我眼看着它张开嘴巴,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它的尖牙上钩着一双破靴子,还有一条挣扎扭动的银鱼。接着,它忽然低吼一声,用力吸了一口水,那半截小狗的尸体随着哗啦啦的水流被它吸进肚子里,然后,它的嘴又无声无息地闭上了,那动作好利落,就像我们看电影的时候吞下一颗柠檬糖。接着,我注意到它的眼睛。它的眼睛差不多有棒球那么大,发出幽幽的绿光,看起来像猫眼,上面覆着一层胶状薄膜。就在这时候,加文忽然往后一倒掉进了水里,他手上的煤油灯立刻熄灭了。

那一刹那,我根本没想到自己是不是勇敢,根本没想到自己怕不怕。

我不会游泳!

我只想到刚刚加文说的那句话。

我想都没想就跳进水里,跳到加文落水的地方。水里全是泥沙,感觉好混浊。水已经淹到我肩膀那么高了,那一会儿我立刻想到,水深已经淹过加文的鼻子了。他挥舞着双手拼命挣扎,两腿在水里乱踢。我抱住他的腰,可是他却拼命挣扎想推开我的手。我知道他一定以为是老摩西咬到他了。“加文!不要再踢了!”我把他抱起来,让他的脸露出水面。“呜哇……呜哇……”他含糊不清地大叫着,那声音听起来仿佛被雨淋湿的引擎发不动而发出一种隆隆的闷响。

接着,我忽然听到背后有声音。我身后一片漆黑,弥漫着浓浓的湿气。那声音听起来很像是有什么东西冒出水面。

我转头去看。加文尖叫个不停,两手紧紧抱住我的脖子。我被他勒得快窒息了。

我看到老摩西巨大的躯体在水里朝我们逼近。它的身体好巨大,大得吓人,令人毛骨悚然,感觉仿佛沼泽里的巨木活过来了。它的头是扁平的三角形,形状有点像蛇,可是我又觉得它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像蛇,因为它好像有脖子,而且脖子底下还有两只小小的前腿,脚趾上有爪。我听到有东西砰的一声撞上墙壁,整栋房子都晃了起来。那应该是它的尾巴。接着,我又听到它的头砰的一声撞上天花板。我的脖子被加文勒得使整张脸都肿胀充血了。

我感觉得到,老摩西正抬起头瞪着我们。它视力惊人,就算是大半夜,它也能够在混浊的水里看到鲶鱼。此刻,我感觉它仿佛是在评估我们能不能吃。它那种锐利的目光仿佛一把利刃顶住我的额头。我暗暗祈祷,希望它不会以为我们是两只小狗。

老摩西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像中午的河流,沼泽蒸腾的热气,一种火辣辣的生命气息。“敬畏”这个字眼还不足以形容我对眼前这头庞然巨兽的感觉。然而,此时此刻,我真希望自己不在它面前。我真希望自己是在别的地方,随便什么地方都好,就算是学校也没关系。然而,我已经没时间胡思乱想了,因为我感觉到老摩西的头正慢慢低下来朝我们逼近,就像挖土机的铲子渐渐往下垂。接着,我听到它嘴巴张开的嘶嘶声。我立刻往后退,大喊着叫加文放开我,可是他死都不肯放。不过话说回来,假如我是他,我一定也一样打死都不放手。它的头慢慢逼近,接着,我忽然发觉我已经退到走廊入口了。我原先没注意到这里有一条走廊。此刻,老摩西的嘴撞上了门框的两边。它好像很不高兴,于是它往后退了一下,然后再往前冲,但结果还是一样,它的嘴还是卡在门框上,只不过,这次门框两边都裂开了。加文开始哭起来,发出一种呜呜呜的哭声。老摩西的身体不断扭动,激起一波波的浪,浪花溅得我满头满脸。这时候,我忽然感觉有个东西碰到我的右肩,吓得我浑身汗毛直竖。我伸手去摸,发现那是一根浮在水面上的扫帚柄。

接着,老摩西忽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那声音很像快要爆炸的蒸汽火车头。我看到他那令人惊骇的头朝走廊入口撞过来,那一刻,我忽然想到泰山的电影。他拿着一根长矛和一条巨蟒搏斗。接着,老摩西又张开嘴冲向走廊入口,那一瞬间,我立刻抓起那根扫帚柄,用力刺进它的喉咙。

如果你把手指伸进喉咙里,那种感觉你应该不难想象。那么,这一点,怪物应该和我们人类差不多。老摩西喉咙里立刻发出一阵咯咯巨响,那声音听起来仿佛闷在管子里的雷声。它的头立刻往后缩,那根扫帚柄还插在它喉咙里。如果要我形容的话,那种感觉应该很像一根吸管卡在你喉咙里。老摩西吐了。我是说真的。我听到液体和残渣从它嘴里涌出来的声音。它吐出来的东西飞过我们头顶,溅得到处都是。我看到很多鱼,有些还活蹦乱跳,有些已经死了。还有腐烂的大龙虾,乌龟壳,贝壳,黏黏的石头,泥巴,还有骨头。那种味道……呃,你自己想象吧。在学校里,你可能碰到过有同学当你的面把早上吃的燕麦粥吐在桌上,那种味道……跟我此刻闻到的味道比起来,也许算得上是一种享受了。我立刻把头埋进水里,避开那种味道。当然,加文也一样,不管他愿不愿意。我的头埋在水里,脑子里却开始胡思乱想:希望老摩西以后吃东西要多挑一下,酋长河底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吃的。

接着,我感觉到水底一阵涌动,于是就把头探出水面。加文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立刻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那一刹那,我也开始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接着我看到门口射进一道手电筒的光束,沿着起伏不定的水面照到我脸上。

“科里!”她口气很凶,“我不是叫你不要乱跑吗?”

“加文?加文?”

“天哪!”我妈妈忽然惊呼了一声,“那是什么味道?”

水面已经渐渐恢复平静。我心里明白,老摩西已经走了。混浊的水面上浮着一大片烂糊糊的东西,可是妈妈没注意到。她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科里·麦克森,我要剥了你的皮!”她慢慢走进来,妮娜跟在她后面。

接着,她们慢慢靠近老摩西吐出来的那堆东西。然后,我听到妈妈发出奇怪的声音。我心里想,我不相信她还会有力气用棍子抽我了。

运气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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