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奇缘 2(1/2)
银座的“茜”位于综合大楼的二楼。有三张椅子,一个洗发台,是间小巧舒适的店。如果就店的面积而言,监狱内的那间“茜”还比较大一点。只不过室内装潢之高雅,是监狱内的那间“茜”所比不上的。
店长是名四十岁左右的女性,正因为她曾在巴黎学习技艺,所以在店门口醒目地挂着法国的国旗。墙壁上还挂着巴黎著名的“弗美拉美发学院”高级课程的结业证书,以及日本国内剪发竞赛的奖状,底下则放着金光闪闪的大奖杯。
我通过了测试和面试,从第二天开始正式成为这间美容院的员工。除了店长内田小姐之外,还有三名员工。其中两名美发师分别是三十岁左右和二十五岁的女性,一个二十岁所有的女孩是学徒。三十四岁的我是里面年纪最长的。
即使年纪最长,只要是新人,一开始一定要一边负责洗发、按摩,一边学习店里的流程及接待客人的要领。一个星期后,我就开始做简单的剪发,等我完全掌握工具放置的位置和使用方法之后,我就和其他工作人员一样行动自如。
我放弃和岛津贤治见面的想法。但是我想告诉他我已经东山再起了,并以美发师的身份重新出发。
看到岛津贤治过得很幸福的第二天,我去房屋中介找房子,决定在赤羽租一间。因为需要保证人,我便带着那张保护卡,去保护观察所。我和他们商量,请他们做我的担保人。
我身上只剩下做土耳其浴女郎时赚来的钱和美发师的国家执照及技术。既然已经有心理准备要一个人生活下去,就只能自食其力。我的年纪已经无法再做土耳其浴女郎了,也不想做其他特殊行业,剩下的选择只有美发师。在赤羽的职业介绍所里,我看见美容院的招聘启事,但是没有一间店吸引我。反正决定要做美发师,我想干脆去大都市考验自己的技术。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我来到了东京。我翻着车站前公共电话亭里的电话簿,寻找美容院那一项时,看见了一间叫做“茜”的店,和监狱里的美容室同名。最后的三年我连踏进外面那间“茜”都不可以。我将这一页撕下来,走出电话亭。
事实上,我一走进“茜”时,便看到金色的奖杯。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还有剪发竞赛这玩意儿。我心想如果参加竞赛获得优胜的话,至少可以在业界小有名气吧!消息也可以传到岛津的耳朵里吧!
我直接去找内田小姐谈,请她为我进行测试。在使用假发的技术测试中,她出了一道题目给我,就是用外层滑剪的方式,剪出发尾飘逸的发型。滑剪是指将发束打薄的剪法,是难度很高的技术。我曾在狱中的课堂上学过,但是实际上却没剪过几次。这不是我擅长的技术,而且我已经三年没碰剪刀了。但是我心想只能硬着头皮做,便认真地去做,结果好不容易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虽然没什么自信,但我还是过关了。
内田小姐是剪发竞赛的常客,并好几次得到优胜,工作人员也很有心学习,打烊后还会在店里举行所谓的“研习会”,接受内田小姐的技术指导。当然我也会参加。这个时间是最快乐的,让我想起了“白夜”的技巧研习会。
听说竞赛内容不只剪发,还有上卷子竞赛,也就是比赛上卷子的速度和正确性。上卷子是我最擅长的,我原本想参加这个项目,但想起做理发师的岛津贤治是不使用卷子的,所以一定对上卷子没兴趣。最后我还是决定参加剪发竞赛。
我到“茜”上班后的第二个月,第一次有客人制定我。在“白夜”第一次被点名也是在到职第二个月时。我发现不论是接客的心理准备、打烊后的研习会,还是接受点名的流程,土耳其浴和美容院都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共通点,这让我觉得很高兴。
制定我的女性将近三十岁,身穿白色丝质套装,脸颊丰腴,但五官轮廓就像女明星一样美丽,大波浪的发型使她显得更高雅。她好像是“茜”的常客,以前我也曾见过她,当时她找的是内田小姐。
我推着自己的那台小推车,站在她身旁。学徒已经为她披好剪发围巾了。
“谢谢您指定我,我叫做川尻。您希望做什么样的发型呢?”
“我想要有夏天的感觉,要剪短。”
我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是我想不起来。
“短发是吗?您喜欢什么样的感觉呢?”
“麻烦你帮我设计,请你做出适合我的发型。”女人闭上眼睛。
“是。”
我觉得她是在测试我。
我专心地从各个角度观察她的脸,她应该算是圆脸,但并不胖,五官长得很漂亮。大波浪虽然很适合她,但是给人的印象有点傲慢。如果希望短发仍保有相同的感觉的话,那就要把刘海往后吹,露出额头,用手梳开并轻轻抹上摩丝再用吹风机往后吹即可。但是我觉得这位客人似乎合适更轻柔的发型。例如,剪短打层次后,再稍微将头发烫一下,一面用吹风机吹一面用手抓,做出蓬松的感觉……
我下定决心后,便从推车取出剪刀和梳子。
我用剪刀大胆地将她原本的波浪剪下,小心地打层次。平常的话,我都会和客人一边聊天一边操作,但是只要一想到她是在测试我的品位,我的神经就全都集中在她的头发上,没有和她聊天。我看了看镜子,发现她并没有不高兴,她眼睛闭着,嘴角还挂着微笑。
层次剪好后,我将烫发药水抹在头发上,卷起发束,然后把烘干机罩上,使烫发药水渗入,烫完之后,再喷上定型液,一边用手抓一边用吹风机吹。
完成的那一瞬间,我吐了口气。这是我倾注自己的品味与技术的作品,不知道在银座能否被接受。
我从推车上取出镜子放在女人的身后。
“您觉得如何?”
她用严肃的表情看着镜子。
沉默了数秒后,镜中的女人抬起头来,流露出责难的眼神。
“你是哪间美容学校出来的?”
“在岐阜的,学校。”
“是笠松对吧?”
我背上已冒出冷汗。
“您怎么知道?”
女人的表情变得柔和,并露出笑容。
“你终于实现了你的梦想,真是太好了。”
我盯着镜中映出的女人的脸看,一直眨巴着眼。
“小松,你还认不出我来吗?是我呀!”她嗫嚅道,眼眶泛红地微笑着。
我吸了一口气。
“是阿惠!”我大声叫着。我感觉店内所有的人都在看我,我对他们低头致歉。我小声问道,“你是东惠吗?”
“现在我已经结婚了,所以是泽村惠。”
“吓了我一跳。有没有看错,我完全没发现是你。”
“真的吗?”
“阿惠,你是什么时候认处我的?”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
“不好意思,我想要跟你开个玩笑。”阿惠吐了吐舌头。
“小松,你一点也没变。”
“别胡说,我已经三十四岁了哎。”
“我没有胡说,你比以前更漂亮呢!”
“你还是一样会讨女人欢心。你说你结婚了,对方是男的吗?”
阿惠苦笑。
“当然喽,作‘美男子’只是在狱中的事,在外面不能再做那种事了。”
“恭喜你,我真的认不出你了,你变得这么有女人味。”
“不要这样说,我会害羞。”阿惠用手摸了摸头发,“小松,你这样的技术,绝对可以在银座生存下去的。我做梦都没想到我的脸可以变得这么柔和。”
听她这样说,我全身的紧张感都消失了。
“太好了。”
“小松之所以会选这间店,是因为店名吧?”
我点点头。
“虽然也不是怀念,但是我只想在这里。”
“之前我一直去另一家美容院,也是在银座,是一家由知名化妆品公司经营的美容院,光是员工就有五十人。真是好笑,他们采用完全分工制,剪头发的人、洗头发的人、修脸的人、按摩的人,总之每个人负责不同的工作。我觉得自己好像被放在输送带上一样。所以想要找一间可以令人放松的店,结果就发现了这里。”
“原来是这样啊!”
“我听人说,经营这间店的内田小姐,是辞去我之前去的那间大的离谱的美容院工作后,一个人到巴黎进修。听说她不喜欢那家公司的经营方式,和那里大吵一架后就离开了。我听了之后,就更喜欢这里了。而且还因此和小松再次重逢呢!”
“你现在在做什么?”
“因为我受够了橘子山[12],但是我也无法满不在乎地去做上班族,想要快速致富又不犯法的话,就只有做特殊行业了。”
“你是做陪酒的吗?”
“一开始是,我是从这种比较单纯的工作开始的,但是每当喝醉的老头对我胡搅蛮缠时,我就很想逃离,实在难以忍受。”
我笑着说:“我懂,我懂。”
“我仔细想过,自己不适合做这种接客的工作。”
我压低声音说:“你没想过做土耳其浴女郎吗?”
“想是想过,但是因为之前听小松说过,我觉得自己无法胜任那样的工作。在小松面前说这种话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不想为了钱沦落到那种地步……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也有人是抱着要成为个中翘楚的态度做那份工作的,我一开始就是这样,结果却迷失了自己。”
阿惠露出钦佩的眼神点了点头。
“我讨厌出卖自己的身体,但是我不排斥让别人看我的裸体,所以我就成了脱衣舞娘。”
我睁大了眼睛。
“我本来就喜欢舞动身体,因为觉得不好意思,所以之前从未对人提及过,我学芭蕾舞一直学到上初中,我想跳舞应该难不倒我。”
“真厉害,你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吗?”
“初中以前是。我父亲因为收受贿赂被捕,从那之后,我觉得自己就好像往下坡滚一样,一直滚到了狱中。我做舞娘受到很好的评价呢!脱衣舞娘虽然很多,但是真正有舞蹈底子的人却出乎意外的少。而且我觉得在男人的注视下跳舞感觉很棒,不久之后,拍摄裸体写真集的工作也来了,我便正式和模特儿公司签约,当时的社长就是我现在的先生。”
“现在你还在工作吗?”
“怎么可能?我早已退休了。因为现在这个时代,二十岁的可爱小姑娘随便就可以张开大腿呢!大婶只有离开的份儿。”
“那你现在是社长夫人喽。”
“也不是那么轻松,待会儿我还必须去公司呢!下次再慢慢聊吧!你什么时候休假?”
阿惠是个不使用外交辞令的人,她说完“下次再慢慢聊”回去后,只过了三天,我就和她在银座的咖啡厅里见面,聊了很多近况。
阿惠的丈夫所经营的模特儿公司,旗下有四个女孩,工作人员就是他们夫妻,还有一个年轻男孩负责接电话,是一间规模很小的公司。她老公亲自跑业务,阿惠则负责女孩们的经纪工作。
阿惠用汤匙搅拌着咖啡,并叹了口气。
“要推销女孩子,就需要专用的宣传照,光是拍摄这个,包含摄影师、化妆、摄影棚费用、咨询费在内,一天至少超过十万日元,一般的模特儿公司都由本人负担,但是像我们这种av界的就没办法。可能是因为这些女孩们根本没有专业意识,如果不管她们,就没有人会去做这些麻烦事,令人伤脑筋的是,越是漂亮的女孩越没时间观念。这个行业即使再随便,在这点上还是很严格的,当然会惹麻烦的女孩,工作就会越来越少,这下子她又要把没有工作怪到公司的头上……对不起,竟对你发了一堆牢骚。”
“好像很不好做呢!”
“我不只做经纪人的工作,还要当她们的恋爱顾问,她们常会找我哭诉‘真是不了解他在想什么!’虽然我在狱中也是扮男的,但是就连我也不了解最近的年轻男孩的心理呢”。阿惠摇着头笑了笑。她的笑容从脸上消失,用专心想事情的眼神往天花板看。“只要一个就好,如果能签到一个可以大卖的女孩,我在业界就能扬眉吐气了,但是这样的人很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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