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孤独(2/2)
“我不懂,像那么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让人们这样夸赞的?”她十分困惑地说。
“故事里有真实的东西,乔,这就是秘密。幽默与悲哀使故事生动。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风格。你没有想着名誉和金钱,而是在用心写作,我的女儿。你尝过了痛苦,现在有了甜蜜。你要尽力去做,像我们一样,为你的成功快乐起来吧。“假如我写的东西里当真有什么好的、真实的东西,那不是我的功劳。这一切都得归于您和妈妈,还有贝思,”乔说。
爸爸的话比外界的任何赞扬都更使她感动。
乔就这样受到了爱与痛苦的教育。她写着小故事,把它们寄出去,让它们为自己、也为她去结识朋友。她发现对那些卑微的漫游者来说,这是个仁爱的世界。那些故事受到了亲切的欢迎,它们就像突然交了好运的孝顺孩子,为它们的母亲带回家一些愉快的纪念物。
艾美和劳里写来信,告知他们已订婚。马奇太太担心乔会难以为此高兴,可是不久她便放了心。虽然乔一开始神色严肃,她还是默默地接受了这件事。她为“两个孩子”心中充满了希望与计划,然后把信又读了一遍。这是一种书信二重奏,信中两个人都以情人的语调赞美着对方。读着让人感动,想起来令人欣慰,因为家里面谁也没有反对意见。
“你喜欢吗,妈?”乔问。她们放下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相互望着。
“喜欢,自打艾美写信来说她拒绝了弗雷德,我就期望事情会是这样的。那时我确信,她产生了某种念头,这种念头与你所讲的-唯利是图-不是一回事。她的来信字里行间的暗示使我猜测,她的爱情将使她和劳里连结在一起。”“妈咪,你多么敏锐,又多么保守!你从来没和我们说起一个字。”“当母亲们有女儿要照管时,她们需要敏锐的眼睛和谨慎的舌头。我不太敢让你知道这个想法,生怕你会在事情定下来之前就写信祝贺他们。”“我不像以前那样轻率浮躁了。你可以相信我。现在我比较清醒、明智,足以当任何人的知心朋友。”“是这样的,亲爱的。我本来应该让你当我的知心朋友。
只是我想,要是知道你的特迪爱上了别人,你会痛苦的。”“哎呀,妈,你真的以为我会这么愚蠢,这么自私?他的爱即使不适合我,我仍以为那是纯洁的。我自己拒绝了他的爱,会在乎他娶艾美吗?”“我知道你那时是真心拒绝他的,乔。可是近来我想到,假如他回来再向你求爱,也许你会做出不同的回答。原谅我,亲爱的,我不由自主地发现你很孤独,有时你的眼里露出一种渴望的神色,直钻进我的心里。所以我想,假如你那男孩再试试,他会填补你内心的空缺。”“不,妈妈,现在这样更好。我很高兴艾美学会了爱他。
有一件事你说对了:我是感到了孤独。假如特迪再求婚的话,也许我会回答愿意,不是因为我比以前更爱他,而是因为我比他离开时更在乎被人爱。”“那样我很高兴,乔。它证明你在进步。有许多人爱着你。
你会从和爸爸、妈妈、姐妹兄弟、朋友们和孩子们在一起中获得亲情的满足,直到最合适的爱人来给你补偿。”“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爱人。可是我不在乎对妈咪轻轻说我想起味各种爱。很奇怪,我越是想满足于各种自然的感情,就越有缺失感。我不知道内心能容纳那么多东西。我的心总那么翕张着,感到从未装满过,而我过去非常满足于家庭的。
我真不懂。”
“我懂。”马奇太太露出了洞察理解的微笑。乔翻过信纸读着艾美谈及劳里的内容。
“像劳里爱我那样被人爱着是多么美妙。他不是感情用事,没说很多话,但是从他的一言一行我看出来了,也感受到了。他使我感到这么幸福,这么卑微,我似乎不再是以前那同一个女孩了。现在我才知道,他是多么善良、慷慨、温柔。他让我看他的内心世界,我发现那里充满了高尚的冲力、希望和目标。我知道那颗心属于我,我多么自豪。他说他感到好像-现在有我在船上当大副,有许多爱当压舱物,他便能驾船顺利航行了’。我祈愿他能这样。我要让自己趋于完善,一如他所期待、信赖于我的那样,因为,我以整个生命爱着我勇敢的船长。只要上帝让我们在一起,我决不会丢其他。哦,妈妈,我以前真不知道,当两个人互相爱着,只为对方活着时,这个世界多么像天堂!”“那是我们冷静、保守、世俗的艾美?真的,爱情产生了奇迹。他们肯定非常、非常地幸福!”乔小心翼翼地把沙沙作响的信纸放到了一起,就像合上了本可爱的浪漫故事,这个故事紧紧地抓住了读者,直到结局。这时,读者发现自己孤零零地又回到了尘世。
过了一会儿,乔漫步回到了楼上房间,因为在下雨,无法散步。一种不安的心绪攫住了她。那种老感受又回来了,不是像以前那样的抱怨,而是无怨的感叹和纳闷。为什么妹妹能得到她要的一切,而她什么也得不到?这并不真实,她知道并试图丢开不去想它,可是对爱的自然渴求又是那么强烈,艾美的幸福使她的渴望之情觉醒了,她渴望有个人让她”全心全意去爱,去依恋,只要上帝让他们在一起”。
乔烦躁不安,又漫无目的地上了阁楼。这里,四个小木箱列成一排。每个箱子上都标有主人的名字,箱子里装满了她们孩提时代和少女时代的纪念物。现在那一切都已成过去。
乔朝一个个箱子里看着,她来到自己的箱子前,将下巴搁在箱子的边缘,心不在焉地凝视着里面零乱的收集起。猛地,一捆旧练习本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把它们掏出来翻看着,在和善的柯克太太家度过的那个愉快的冬天又再现在眼前。她先是笑着,继而若有所思,接着又悲哀起来。当她看到一张小纸条上教授的笔迹时,嘴唇开始颤抖,膝上的书本都滑落下去了。她坐在那看着这友好的语句,好像它们产生了新的意义,触及了她心中较为敏感的部位。
“等着我,朋友,我可能来得晚一点,可是我肯定会来的。”“哦,但愿他会来!我亲爱的弗里茨,他对我总是那么客气、友好、那么有耐心。和他在一起时,我对他不够尊重,现在我多么想见到他啊!似乎所有的人都要离开我了,我感到多么孤独。”乔紧紧握着这张小纸头,好像这是个还未履行的诺言。她将头舒适地放在一个装着破布的袋子上,哭了起来,仿佛对抗着拍打屋顶的雨点。
这一切是顾影自怜、孤独感伤,还是一时的情绪低落?或者这是感情的觉醒?这种感情和它的激发者一样耐心地等待着时机。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