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典文学 > 比利时的哀愁 > 第七章 米泽尔

第七章 米泽尔(2/2)

目录

米泽尔们是在两年前出现的。大家就像寻找孩子们的来源一样执着地寻找他们的起源。他们从太阳光里走来,那光在太阳下山后还留在这里。从草茎之间的雾气里走来。从拉稀的天使们看不见的小屎中走出来。从露水中出来。从上帝的汗珠中出来。每一秒都有成千个米泽尔出生,其中百分之八十又都很快死去了。所有的米泽尔加在一起也不过是圣灵睫毛上的一粒沙。

不管发生什么,米泽尔们总是欢笑,哪怕是你能想到的最糟的情况。虽然听不到也看不到,可你就是知道,他们在笑。

“再多讲点儿米泽尔吧。”弗里格说。

“求你了。”弗里格很久以前就说过。

“行行好,讲讲吧,路易斯。”弗里格边说边摸摸我的膝盖。

“女的米泽尔都有鲜花组成的皮肤。她们的头发会随着她们心情的变化改变颜色。”

“只有女的是这样吗?”

“只有女的是这样。”

“什么样的颜色?”

“如果一个女米泽尔发火的话,她当然还是会大笑,但是她的头发和眉毛,还有睫毛的颜色就会变成西红柿那样红。这时候你也能看出她们的年龄。因为她们如果还年轻,还没有真正学会改变头发颜色,那么头发就只会变成粉红色。又比如说,她们在太阳下山的时候发现许多姐妹被杀死了而感到悲伤,头发就会变成沥青一样黑,上面有银色的小点。”

“那她们高兴的时候呢?”

“会变出青草的绿色。”

“要是她们忌妒起来,像修女克里斯那样呢?”

“黄色。像蛋黄一样。”

“他们看到什么就吃什么。不过不吃水平移动的东西,比如毛毛虫或癞蛤蟆,因为她们是垂直降生的,是从落下的太阳光线中出生的。但是她们也会吞掉香烟、鞋带、小孩子们的甜点和衣服夹子。”

“可是他们都是做什么的呢?”

“他们根本不会注意我们的,至少大多数情况下,只要我们不会破坏他们的规矩,就不会。但要知道他们都有哪些规矩,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儿。”

“可他们到底做什么?”

“他们大多时候都只是目视前方,做祷告。”

“那时候他们还会继续大笑?”

“伯恩纳德特在祷告的时候也笑的啊。”

“他们为什么不注意我们?”

“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是非常危险的。如果你碰巧看到其中一个和他对视,那他就会融化的。”

“他们会说话吗?”

“他们一直都在叽叽喳喳说话,但是就算我们听得到,我们也听不懂一个词的。她们说的是绕口的叽里咕噜语。”

使徒们大笑。路易斯很得意,但是没有表露出来让别人察觉。

“米泽尔们从来不刷牙,不系鞋带,也从来不扣上自己的硬衣领。他们整天都在嚼甜东西。他们发明了一种不会融化,也不会变少的巧克力。他们常常唱歌,一边唱一边把半边脸贴到地上。他们的颂歌是《皇皇圣体》 [52] 。他们很健康,主要是因为他们不洗澡。”

“就像你一样。”比特贝尔说。

“他们有这样的商店,在那里可以买到感情。花上多少多少法郎就可以买一小时的悲伤或骄傲或愤怒。年轻米泽尔的母亲可以照料他们,这没问题,但是她们要和孩子们始终保持两米距离。而且孩子想要什么的话,她们都要做到。她们得自己猜到孩子想要的是什么。他们的民族纪念碑就是一位为孩子而死的母亲。民族大菜就是花椰菜。至于他们有什么样的民族美德,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们很容易害羞。芝麻点大的事儿也会让他们尴尬,说话也就变得结结巴巴的。不过他们当然不会停止大笑,笑得就像疯婆子。或者像修女那样哧哧偷笑。也有许多米泽尔没法和自己死去的家人分开,他们有时候会扛着三四位姨妈或表哥四处走,有的都只剩骷髅了。老远就能听到这样一个扛死尸的米泽尔,因为会哐啷嘎吱地响,但是大多数人都以为那是桦树开裂或木地板在响。米泽尔母亲有时候会抱四五个死去的孩子在臂弯中,她们倒会觉得幸福,因为这样就不用再保持两米距离,可以和孩子们依偎在一起了。是啊,在他们还很小的时候,米泽尔是可以踢打自己的母亲的。如果他们这样做了之后立刻向我父祷告,他们就会得到宽恕。”

“踢、打、向我父祷告,这是多么美好的生活啊!”比特贝尔说。

他比之前使徒们对米泽尔兴趣浓烈的时候还要更笨拙、更傻气。

“有时候,”路易斯那个时候说,“一个米泽尔会蹲下来,把头埋进膝盖之间,鼻涕眼泪都掉到地板上。这样持续三个星期,头发一把一把地往下掉,皮肤脱落,他母亲给他包了一层纸,因为他开始发出恶臭,然后牙齿也掉下来了,他还不停地咳嗽。一个星期以后,他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把自己的屎当润发油往头发上抹。”

“我小时候也干过这个。”比特贝尔说。

“我还吃过呢。”冬迭南说。

“可是这个米泽尔为什么会这么奇怪?”弗里格问。

路易斯等了等,然后哧哧地笑着说:“因为他恋爱了。”

“噢,你这个捣蛋鬼!”比特贝尔发出一声阿帕契人 [53] 的怪叫,他们所有人都大喊大叫地挥舞着印第安战斧跳起了战争舞。那是米泽尔时刻,不过现在很难得出现一次了。如果有,那也只是路易斯一个人的米泽尔时刻。就像今天下午母牛玛丽的粪便里出现的启示灵光那样。

路易斯听到,小家伙们中有一个正在修道院医务室接受治疗,修女恩格尔在安慰他。修女恩格尔为什么要告诉他关于妈妈生小宝宝的真相?那真的是真相吗,像上帝会帮助我这样的真相吗?为了暗地里敲击其他那些修女,那龇着牙笑的、奸诈的修女伊梅尔达和修女克里斯,好让他不再丢脸?但是说出真相,这不是修道院里新来的人才会做的事儿吗,就像那些见习生、考察生,而不是一个受过所有圣水清洗的修女?

他在听到小宝宝的事儿之后就跑开了,真孬,真孬。他什么时候才学得会岿然不动地对抗邪恶势力,就像丹麦的卡尔 [54] 或圣女贞德那样?要注意了!你既然要坚决抵抗一切可能的诱惑,那面对攻击也决不能回避啊,哪怕她们拍你的脸拍得像是打你耳光。

“要坚定,不动摇!”路易斯大声说。

不放弃。就像菲利奇杨·弗伐克 [55] 最后一次在穿行阿尔卑斯山的环法自行车赛中没有放弃那样——爸爸靠着我坐在沙发上,收音机嘁嘁喳喳响,爸爸说:“这是弗兰德最伟大的一个时刻。”——菲利奇杨·弗伐克领先巴尔塔利2′45″,那是7月23日,所有的工厂都停工,所有学校、办公室也都关门。在收音机中,巴尔塔利和滑头的瓦尔耶·费瑟斯最后获胜。就快到终点的时候,巴尔塔利冲刺超了过去,弗伐克落败了,但他没有放弃。我也想这样,一直这样。为什么我会觉得这是最后一个春天了,尽管我很清楚不会是这样,耶稣我主对我还有很多安排,只要我服从他,赞美他。

书页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