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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七、莽和尚(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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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的苹果”这座有名的酒店坐落在大学城里,小轮街和旗手街交角之处。这是底楼的一间大厅,相当宽敞,非常低矮,穹隆的中央落拱点支撑在一根粗壮的黄色木头柱子上。摆满了桌子,墙上挂着闪亮的锡酒壶,随时酒客满座,有大量的妓女,临街是一排玻璃窗,大门旁有一架葡萄藤,门楣上有一块哗哗直响的铁板,安在铁轴上迎风转动,上面画着一个苹果和一个女人(103),已经被雨水淋锈了。朝向街道的这么一种风信鸡就是招牌。

(103)夏娃和苹果的故事,参阅《旧约·创世记》。

暮色苍茫。街口已经黑了。烛火通明的酒店远远发射光芒,像是黑夜里的一座打铁炉。可以听见碰杯、嚼食、叫骂、吵架的声音从几处破玻璃里逸出。透过酒店门窗玻璃上蒸腾的水汽,只见百来张模模糊糊的面孔蠕动,不时发出一阵轰笑。行人蝇营狗苟,匆匆经过这喧闹的窗前,未及一顾。偶尔,有那么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跑来,踮起脚尖,够着窗口,向酒店里面叫嚷,唱出当时的人们用来嘲笑酒鬼的古老儿歌:“酒鬼,酒鬼,跳下水!”

这时却有一人,不受一切干扰,自在嘈杂的酒店门前徘徊,不断向里面探望,一刻也不离去,就像一个哨兵守着岗位。他身披斗篷,遮齐鼻子。这领斗篷是他刚才在“夏娃的苹果”附近的估衣店买的,可能是为了挡挡三月夜晚的风寒,但也可能是为了遮住里面的服装。他不时停步,站在带铅丝网眼的混浊玻璃窗前,谛听,注视,跺着脚取暖。

终于,小酒店的大门开了。这似乎是他所等待的。出来的是两位酒客。门里透出的烛光一时间映红了他们那快活的面庞。披斗篷的人躲进街对面的一座门道里,监视着动静。

两酒客之一喊道:“角和雷!快七点了,我约会的时间到了!”

他的那位伙伴大着舌头,接过话头:“我告诉您,我不住在坏话街,dign i ter a verba habitat(104);我住在若望面包卷街( vi johannis-pa-ollet)。您比独角帽还角,如果您把我的住址说反了。大家都知道,骑过一次熊的人什么都不怕,可是您把鼻子冲着糖果,就跟市医院里的圣雅各似的(105)。”

(104)拉丁文,住在坏话街的人可恶。

(105)据说这座塑像是歪鼻子的。

“约翰,好朋友,您醉了!”那一位说。

约翰摇摇晃晃地回答:“随您怎么说吧,孚比斯,反正已经证明:柏拉图侧面像只猎狗。”

读者大概已经猜到这两位是咱们的老朋友:卫队长和大学生。躲在阴影里窥视的那个人似乎也认出他们来了,因为他缓步跟踪,尽管大学生彳亍而行,使得卫队长也行走得曲折绕弯——虽然卫队长饮酒向来海量,头脑子始终保持着冷静。斗篷人仔细谛听,抓住了以下有趣谈话的大概:

“妈的!您走直点看看,大学生先生!您知道我得走了。现在都七点了。我要去跟女人幽会!”

“那您走您的吧!我看见了星星和火苗。您就跟唐马丹城堡似的,都笑炸了!”

“凭我奶奶的疣子发誓,约翰,您是过于拼命地胡说八道啦!……等一等,约翰,您还剩多少钱?”

“董事长先生,没错,小屠场(parva boucheria)。”

“约翰,我的朋友!您知道,我约好了那个小妞儿在圣米歇桥头相会,然后我只好把她带到桥头那个开客栈的法路岱老婆子那里去,得付房钱哩。那个长白胡子的老婆娘是不肯让我赊账的。约翰,我求求您!神父钱包里的钱难道都喝光了?您一个巴黎币也不剩了?”

“过去的时光过得不坏,知道这一点,等于是餐桌上喷香有味的佐料。”

“活见鬼!别胡说八道了!鬼约翰,告诉我,是不是还剩点零钱?拿出来,上帝,否则我就要搜你身上了,哪怕您像约伯一样是个大麻风,像恺撒一样浑身是癣!”

“先生,加利亚希街一头通向玻璃厂街,另一头是织布厂街。”

“得了吧,好朋友约翰,我可怜的伙伴,加利亚希街,好,很好!可是,看在上天的份上,醒醒吧!我只要一个巴黎苏,可以睡七小时哩。”

“轮回曲别奏了,听我唱一段:

当耗子把猫都吃光,

国王将当阿拉斯王(106);

当无边无际的大海

在圣约翰日冻起来,

我们将看见从冰上

阿拉斯人离开故乡。

(106)阿拉斯在加来东南,当时属布尔戈尼公国。“当阿拉斯王”,实际意思是,占领布尔戈尼公国。最后一句“阿拉斯人离开故乡”,也就是说,把布尔戈尼人统统从该公国赶跑,从冰上赶到英国去。1477年3月路易十一的军队击败布尔戈尼和英国的联军,占领了阿拉斯;他把该地居民统统迁徙别地,从法国内地迁来手工业者等等居住。

孚比斯叫道:“好了,反基督的学生,让你妈的肠子把你绞死!”他使劲把醉了的约翰一推,大学生就势靠在墙上滑下去,软绵绵地躺倒在菲利浦-奥古斯都街路面上了。酒鬼们总是有同情心的。孚比斯受这种同情心残余的驱使,用脚尖推动约翰,让他滚到穷人的枕头上去,也就是说,上天有意安排在巴黎各个角落里的、有钱人轻蔑地斥之为“垃圾堆”的那个东西上去。卫队长让约翰的脑袋枕在白菜梗堆成的一个斜坡上,顿时约翰以美妙的上次低音打起鼾来。可是,队长心里的不满并没有消除,说道:“要是魔鬼的车子从这里经过,把你捡了去,那你是活该!”他对沉睡的神学生说,说着,径自去了。

斗篷人一直跟踪着他,这时走上前来,在鼾卧的学生身旁站住,仿佛心绪纷乱,拿不定主意,随后,长叹一声,跟在卫队长后面走了。

让我们也像他们那样丢下约翰躺在那里受美丽星光的照料(107),读者如果愿意,也跟在他们后面走吧。

(107)“受美丽星光的照料”是讽喻露宿野外或街头。

卫队长孚比斯走进拱廊圣安德烈街的时候,觉察到后面有人钉梢。他偶一回头,只见有个什么黑影在他背后沿着墙壁爬行。他停,它也停;他走,它也走。他倒不太惊慌。他心中暗想:“管他呢!我反正没有钱!”

走到奥坦学院门前他站住脚步。他就是在这所学院里开始他所谓的学习的。每次经过这座建筑物,由于顽皮学生习惯犹存,他都要让大门右边的彼埃尔·贝特朗红衣主教的塑像受一受贺拉斯讽刺文oli trunc era ficuln(108)中普里阿普斯痛苦地抱怨的那种侮辱。他每次干得都很起劲,连塑像下面的铭记eduensis episp(109)也差不多被他搞掉了。这一次,他又像往常那样在塑像前停下了脚步。街道上正好一个人也没有。当他漫不经心地把靴勾子(110)重新扣起来的时候,四处一看,只见那个黑影缓缓走过来,步子很慢,卫队长完全来得及看清楚这个人影披着斗篷,戴着帽子。那影子走到他身边,停住脚步,呆立不动,赛过贝特朗红衣主教塑像。然而,这个人影瞪着眼睛注视孚比斯,两眼闪烁着猫的瞳仁在夜里发射的朦胧的磷光。

(108)拉丁文,从前,无花果树砍坏了。

(109)拉丁文,中高卢人主教。

(110)中世纪的马靴有勾带,既拔靴子用,又在穿上之后扣起来。

卫队长素性勇敢,手握长剑,本不在乎个把毛贼。可是,这是个行走的石像,是个石化的人,他就心里直发毛了。当时世上流传着许多关于夜里在巴黎街头游荡的“莽和尚”的莫名其妙的传说,这时他都模模糊糊地回想起来了。他直愣愣地呆立了几分钟,终于强露笑容,打破沉默:

“先生,如果您像我所希望的,是个强盗,您抢劫我等于是鹭鸶啄核桃。我是破落户子弟,先生。请您另寻高明吧!这所学校的小教堂里有上等的木头十字架,是银子镶的哩。”

影子把手伸出斗篷,一把抓住孚比斯的胳臂,势如鹰爪搏击。同时,影子开言道:“孚比斯·德·夏多佩队长!”

孚比斯说:“见鬼!您还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但知道您的名字,”斗篷人说,声音宛如从坟墓里发出来的,“还知道您今晚有个约会。”

“是呀,”孚比斯回答,目瞪口呆。

“是七点钟。”

“还有一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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