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犯罪(1/2)
没有人问他。也没有人阻止他。
不管怎样,作为被别人孤立排挤的时空技师,至少还有这点好处。他穿过时空壶的通道,来到一座通向一般时空的时空之门前,开启控制器。当然了,如果有人因正常公务路过此地,发现这扇门有人在用,肯定会感到奇怪。他迟疑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在控制器的标签上打上自己的个人标识。一扇正被某个时空技师使用的时空之门,不太会引人注目;而如果一扇门正在使用中,却没有任何使用者的标识,反而格外惹眼。
当然,万一是芬吉鬼使神差撞到这扇门前就坏了。不过他必须得冒着这个险。
诺伊还站在原地,跟他离开时一样。哈伦自从离开482世纪后,已经在寂寥的永恒时空里度过了好几个小时(物理时间)的悲惨时光,但当他返回一般时空的时候,切入的时间节点则是他刚刚离开的时间点,前后只有几秒钟的间隔。所以他回来的时候,诺伊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动。
她看起来很惊讶。“你忘记拿东西了吗,安德鲁?”
哈伦满怀热望地看着她,却没有伸手碰她。他还记得芬吉的话,心中害怕被拒绝,害怕受打击受伤害。他斩钉截铁地说:“你必须照我说的做。”
她说:“出什么事了吗?你才刚离开,一转眼就又回来了。”
“别担心。”哈伦说。他用尽全身力气,强忍着不去拉她的手,不去安抚她,反而以严厉的语气说话,好像有个可怕的恶魔正逼他行凶作恶。为什么他一有空就溜了回来?在她眼里,他只是刚离开就回来了,这只能让她更迷惑。
其实他自己知道答案。时空观测计划书给了他两天的备用时间,这两天内他越早行动就越安全。一开始的时候基本不会有人注意。按照常理,他重新切入一般时空的时间节点,应该选在他离开之后尽可能久一些的时间点,尽管回来本身已经是愚蠢的冒险行为。时间间隔这么近,一旦他计算失误,就可能切进他离开之前的时间点。那会有什么后果?他当年成为观测师之后学到的头几条戒律中就包括这样一条:如果一个人分两次切入一般时空的同一个现实,那他就有遇见自己的危险。
这种情况是要绝对避免的。为什么?反正哈伦知道,他不想碰见自己。他一点都不想跟另一个过去或者未来的哈伦面面相觑。除了这种尴尬之外,那会产生一种时空悖论。这种事忒塞尔是怎么打趣来着?“一般时空里没有悖论,因为时空本身会以巧妙的方式避免悖论的产生。”
此刻,诺伊睁着一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看着他,这正是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无法割舍的梦幻场景。
然后她走了过来,把冰凉的小手放在他灼热的脸颊上,温柔地说:“你遇到麻烦了吧?”
在哈伦眼中,她的眼神多么亲切多么可爱。但这怎么可能?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她为什么还对他这么好?他抓住她的手腕,声音沙哑地说:“你会跟我一起走吗?现在就走?不问任何问题,按照我说的去做,可以吗?”
“一定要吗?”她问道。
“一定要,诺依。这非常重要。”
“那我就跟你走。”她简简单单地回答,好像这种问题每天都会遇到,每次她都会理所当然地答应。
站在时空壶的入口,诺依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就走了进去。
哈伦说:“我们要做时空上移,诺依。”
“意思就是去未来,对吗?”
自从她第一步迈进时空壶之后,壶身就已经在微微嗡鸣;没等她坐下来,哈伦已经以轻微精准的方式,用手肘推动开关。
在这种无法言喻的穿越时空的“运动”中,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类似于晕船的症状。他本来还担心她会有点晕。
她安静地坐在座位上,那么美丽,那么轻松自在,以至于他看着她,心中充满渴望。这时候,私自夹带一名一般时空住民进入永恒时空的重罪,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她说:“那些数字代表着年份吗,安德鲁?”
“代表着世纪。”
“你的意思是,我们已经到了一千年以后?这么远了?”
“没错。”
“我好像没什么感觉。”
“我知道。”
她往四周看看。“但我们是怎么运动的呢?”
“我不知道,诺依。”
“你都不知道?”
“关于永恒时空,还有很多事太过深奥,我们无法理解。”
时空计数器上的数字不断滚动着。它们跳得越来越快,最后飞速运转,完全看不清了。哈伦用手肘一直推着操纵杆,把速度推到最高。这么高的能耗可能会引起能量站工作人员的警觉,不过他觉得应该不至于那么倒霉。他带诺依进入永恒时空的时候都没被人撞上,闯过那一关,他们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的任务。现在剩下的工作,就是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她藏起来。
哈伦又扭过去看着她。“永恒之人也不是无所不知。”
“我连永恒之人都不是。”她喃喃地说,“我知道的就更少了。”
哈伦的心跳骤然加快。还不是永恒之人?但芬吉说……
别管那些事了,他在心中恳求自己。别管那些事了,她都跟你走了,她还对你笑。你还想要什么?
但他还是问了。他说:“你以为永恒之人会永生,是吗?”
“这个嘛,他们都自称永恒之人,而且所有人都那么说啊。”她对他展开明媚的笑容,“但其实不是永生的,对吗?”
“你不认为永恒之人会永生吗?”
“我在永恒时空里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不那么认为了。人们说话的口气,不像能长生不老的样子,而且永恒之人里也没有老人。”
“但你说我会长生不老——就那晚。”
她从椅子上向他靠过来,还在微笑。“我那时候想什么,谁知道呢?”
他无法掩饰声音里的紧张之情。“一般时空的住民如果想成为永恒之人,会采取什么行动?”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诺依的面颊上似乎有点激动的红晕?她说:“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为了查明原因。”
“太愚蠢了。”她说,“这事我不想谈。”她目光低垂,看着自己优雅的手指。在时空壶内柔和光线的映衬下,她的指甲闪烁着无色的光芒。哈伦思绪凌乱,不经意间飘回某次夜晚的聚会。那时候壁灯的光线中会掺杂一点点紫外线的照射,然后这些指甲会呈现出淡苹果绿色或者沉郁的猩红色——全看她那双纤手摆放的姿势而定。像诺依这么聪明的姑娘,肯定能让指甲变幻出六七种色彩,好像那些色彩可以代表她当时的心情。蓝色代表天真空灵,亮黄代表开怀大笑,紫色代表悲伤,而猩红色则代表激情。
他问道:“为什么要和我?”
她甩甩头,把头发甩在脑后,然后脸色苍白神情严肃地看着他。她说:“如果你非要问的话,我可以说,部分原因就是那种理论,女孩只要和永恒之人发生关系,自己也能成为永恒之人。但我个人并不在乎能否长生不老。”
“我记得你说过,并不相信那种理论。”
“我是不相信,但对一个姑娘来说,试试也没坏处。特别是——”
他严厉地盯着她,希望用这种故乡世纪标准的冷若冰霜的道学面孔,掩饰自己内心的伤痛与失望。“怎样?”
“特别是不管怎样,我就想和你做。”
“想和我?”
“是的。”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喜欢你。因为觉得你很好玩。”
“好玩?”
“嗯,或者说很有个性,如果这么形容你更能接受的话。你总是极力压制心中的愿望,不看我一眼,却总是无能为力,又偷偷瞄我。你想让自己恨我,但我却能看出你对我的渴望。我想,我还挺同情你的。”
“你同情我什么?”他觉得脸上一阵发热。
“同情你心里受那么多煎熬,只是因为我。本来很简单嘛。想跟我在一起,过来表白就好啦。表现得友善一点很容易啊。为什么要那么煎熬?”
哈伦点点头。这就是482世纪的道德观啊!“表白就行。”他喃喃地说,“这么简单。别的什么都不用。”
“当然了,姑娘也得愿意才行。大多数时候女孩都会答应的,只要她没有和别人拍拖。为什么不答应呢?多简单的事。”
这次换了哈伦低下头。当然了,就这么简单。没什么不妥的。这就是482世纪。在整个永恒时空里,还有谁比他更清楚呢?他居然还会问出那些问题,他真是个傻瓜,彻头彻尾的傻瓜。在他自己的故乡世纪,要是哪个女孩敢当着男人的面吃东西,他可能会冲上前去指责她行为不端。
他的态度转而谦卑起来。“你现在觉得我怎么样?”
“你很好,”她温柔地说,“如果能放松点就更好了——你能不能笑一个?”
“现在又没有什么好笑的,诺依。”
“求你了。我只想知道你脸部肌肉正不正常嘛。让我看看嘛。”她扯住他的嘴角,向后一拉。他吓了一跳,脑袋向后一缩,脸上不禁露出微笑。
“瞧。笑一下又不会把脸扯坏。你长得不难看,要是多多练习——站在镜子前面练习微笑,学会用眼神放电——我敢保证你会练成大帅哥的。”
不过他脸上那一丝微笑已经转瞬而逝。
诺依说:“我们有麻烦了,是吗?”
“对,是有麻烦了。诺依。天大的麻烦。”
“因为我们做过的事?你和我?那天晚上做的?”
“不全是。”
“那都怪我,你知道。要是你想的话,我去找他们坦白,承担责任。”
“千万别,”哈伦奋力地说,“千万不要觉得内疚。你什么都没做错,什么都没有,一点错都没有。是因为别的事。”
诺依不安地看着计数器。“我们在什么地方?我都看不清那些数字了。”
“应该问我们在什么时间。”哈伦马上纠正了她的表述错误。他放慢上移速度,跳跃的世纪数开始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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