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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那家伙不知道,我也没跟其他人说过。毕竟,那是非常糟糕的回忆。”
牧雄的眼中满是戒备:“你看到了吗?”
“亲眼看到的。当时我还是小学生,明人还没有出生。那么,请回答我的问题,你有帮忙做动物实验吗?”
牧雄大大的眼珠不安地转动,这个人的表情第一次开始动摇。
“为了科学的发展,”他缓缓地开口,“就必须有所牺牲,有时候,那可能就是动物的生命。反正也是要在保健所里被处置的生命,还是用来帮助人类更有意义。”他压抑着感情,语气没有起伏。
“这种台词有百分之九十九是人类自说自话的借口。”伯朗挥手,“打扰到你了,请继续。”
牧雄的表情似乎有话想说,却又转向纸箱,嘴里嘟嘟哝哝地从里面拿出文件和资料。
“你在说什么?”枫在伯朗的耳边问,“什么动物实验?”
“以后跟你说。”伯朗回答。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画框里的画上,感觉自己的心正被吸引。伯朗觉得它很像一清最后画的那幅画。不,画本身虽然完全不一样,但直击心灵的感觉却是相通的。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从口袋里取出手机,调到拍摄模式后对着画拍了一张照片。牧雄不愉快地瞪了他一眼,但什么都没有说。
“伯朗先生。”有人在背后叫他,是波惠,“找到祯子女士的物品了吗?”
“我正想等一下就去看看,但是不知道在哪里。”
于是,波惠走向纸箱堆起的小山,指着其中一个道:“是这个。”
那个纸箱比其他的要小些,写有“祯子女士”的纸没有贴在侧面,而是在正上方。
伯朗试着抱起,沉甸甸的,很重。他把它搬到稍微远一点儿的地方,打开盖子。
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个四方形的扁平盒子。伯朗打开一看,惊呆了,里面收着戒指还有项链。
“看起来这是婆婆的首饰盒呢。”枫从一旁看过来。
祯子绝不是打扮花哨的类型,即使出门也不怎么佩戴首饰。首饰盒里放着的多数是珍珠项链、珊瑚戒指这类相对素朴的饰品。
有一枚简约款的金戒指。伯朗觉得眼熟,看了一眼戒指内圈,如他所想的那样,内圈里刻有日期。
“结婚戒指?”枫问道。
伯朗点了点头:“第二次的。”
接着他拿起两枚银色戒指,虽然款式相同,但大小略有区别。两枚的内圈刻有相同的日期,那是远早于伯朗出生的日期。
“这个是……”
“第一次的结婚戒指。大的是我爸爸的,小的是妈妈的。”他吐了口气,把戒指放回盒子,“没想到她还留着这种东西。”
伯朗并不记得一清执画笔的手上是否戴有戒指,他觉得他平时似乎是不戴的。即使这样,祯子还是把这枚戒指当成亡夫的一部分小心地保管着。
祯子是从什么时候摘下这枚银戒指的呢?与康治相遇之时已经摘下了吗?伯朗想不起来母亲无名指上的戒指是从何时由银色变成了金色。
看到这枚金戒指和两枚银戒指摆放在一起,伯朗有一种奇妙的感慨。把金戒指放进首饰盒里的人是康治吧。把它和妻子过去的结婚戒指摆放在一起时,萦绕在他心中的思绪想必十分复杂。
把首饰盒放到一边,伯朗查看纸箱里面的东西,然后拿起一本旧相册,他对这褐色的封面略有印象。
打开后却被吓了一跳,上面有一个赤身裸体的婴儿,正是伯朗。
“所谓的家庭相册,”枫在一边低声说,“一般都是从刚出生的婴儿开始的,我们家的也是,第一页贴的是哥哥的照片。而这本相册一样是一个没穿衣服的婴儿,所以,手岛家也是从大哥出生后开始的。”
“矢神家也是。”在一旁看着他们的波惠说,“第一本相册里全是哥哥的照片,要到第二本相册才有我的照片。”
“那没有小孩的家庭呢?”伯朗问,“他们也有相册。”
“那就不是家庭相册,而是夫妻相册了。”枫回答,“那相册一定会从结婚前的照片开始贴吧。那同样也是很美好的。”
伯朗觉得这个回答并不算坏,于是点着头把目光移回相册。
翻开后,回忆逐一苏醒,骑三轮车的伯朗、拿着手套笑的伯朗、在游乐园骑旋转木马的伯朗……
有许多张一家三口的照片。照片里的父亲很精神,表情也很丰富,祯子很年轻,笑容里洋溢着幸福。
伯朗切实地感受到自己是被爱着的。如果一直都是手岛家的一员,那会多么幸福啊!但如今,这个家庭已经不存在了。
相册的时间在中间断了。一清不再登场,伯朗也从幼儿成长为儿童。一清病倒后,就没什么机会与余力拍家庭合影了吧。
最后一张照片是伯朗在藏前国技馆比着胜利的手势,那是康治第一次带他去看大相扑比赛的时候拍的。伯朗叹了口气,合起相册。
纸箱里还有几本相册,但都是伯朗没见过的,他随意地抽出一本封面是蓝色的。
打开后,跃入眼帘的是色泽鲜艳的红色苹果——大小形状不一的苹果、被切开的苹果、被削了皮的苹果……
仔细一看,发现贴在相册上的虽然是照片,但拍的不是真的苹果,而是手绘的画,一旁有“题 苹果40号”的字样。
再翻过一页,贴的依旧是拍的画的照片,画的是古董挂钟,钟的玻璃表盘上映出了樱花树。
看来这本相册是一清的作品集,是把他画的画拍成照片以作留念吧。
看到一幅眼熟的画,伯朗不由得叫出了声。有着巨人队标志的皱巴巴的棒球帽,帽檐上是“hakuro”的文字,标题是“儿子”。
“这是在顺子阿姨家看到的画吧。”枫也注意到了。
“嗯。”伯朗点了点头,继续翻页。
照片数量超过了一百张,这说明一清画过很多作品,但留在顺子家里的画却没有那么多。在看相册的过程中,谜底被揭晓。有好几幅照片旁边除了标题以外,还写着编号和价格,以及看起来像是画商的名字。
“大哥,这写的是……”
“说明卖掉了吧。”伯朗说,又摇头道,“虽然妈妈说过他是个不畅销的画家,似乎也不是完全卖不掉。”
这么一想也是自然。虽然在伯朗的记忆里,支撑手岛家生计的是祯子,但在和祯子结婚之前,一清是靠自己生活的。
伯朗发觉自己对手岛家的事、父母的事完全不了解。
相册翻到了最后一页,然后他的眉头拧了起来。最后一页上什么都没有,但有照片被撕下的痕迹。
是那幅画——伯朗确信,就是一清在临死前都在画,但最终却没有完成的那幅画。实物也没找到,连照片都不见了吗?
怎么回事?伯朗思索着,这只能认为是有人故意藏起来的。
但还是看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画的标题,上面写着“题 宽恕之网”。
伯朗不懂“宽恕”这个词语的意思,于是用手机查了一下。宽恕,就是用宽大的心去原谅。
“伯朗先生,”波惠叫他,“照你这个速度,似乎还要花很多时间。”
“真不好意思,我尽快。”
波惠却摇了摇头。
“你时隔那么久才见到母亲的遗物,需要时间来沉浸在回忆里也是自然的。我已经确认过了,那个纸箱里的东西和矢神家没有关系,你可以带回去。至于怎么处理,就请和明人一起决定。”
“我明白了。”
伯朗把首饰盒和相册放回纸箱后,感觉有人靠近,抬起脸,对上了佐代的目光。
“你最好小心点儿。”她看着波惠悄声道。
“什么?”
“难保那个箱子里是不是放了祯子女士的所有遗物。”
“你是说其他地方还有妈妈的遗物吗?”
“或许还有。”佐代的唇形几乎没有变化,继续说道,“像是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伯朗刚想问那会是什么东西时,波惠拍了拍手。
“那么各位,请集合。我想差不多要定下今后的事了。”
支仓夫妻和勇磨也回来了,他们看起来像是就康之介的美术收藏进行了一番唇枪舌剑的辩论。
“关于鉴定要怎么做?”波惠问他们。
“我和勇磨先生商定好各自带鉴定师来。”隆司说。
“不是我不相信隆司先生,也就是以防万一。”勇磨说着和佐代对视了一眼。
“那么,美术品的估值就这么决定吧。怎么处理父亲包括刚才那些物品在内的遗产,虽然还有必要好好考量,但此刻最重要的还是遗嘱里所指名的全部财产的继承人明人的意思。枫小姐,能请你说一下吗?”
听到波惠的发问,枫往前踏出一步:“是的,当然。明人君的意向如下。我很乐意继承去世的祖父的意志。意即,我继承矢神府邸以及附带的所有。同时,我要求仔细核查二十年前支付给法定继承人的遗留部分,确认是否有不当行为。在判断有不当行为之时,我要求当即归还。——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