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忍老师和无家可归的孩子(2/2)
“这起命案很棘手,不瞒你说,我们正在找被害人的儿子。”
“被害人的儿子?”
“对,他在命案发生前不久失踪了。啊,对了,刚好顺便问一下你们……”
新藤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你们认识这个小孩吗?还是说,曾经见过……”
但是,铁平连看都没看,又重复了一遍和刚才同样的话,“我们不认识这里的人,你可以去东大路小学打听啊。”
“当然已经去过了,校方说,没有这个学生。反正你们看一下啦。”
新藤坚持要他们看照片,原田接了过来。“咦?”他轻声嘀咕,然后拿着照片,眼球往上转了转,嘟起了嘴。
“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看看。”
铁平拿过照片,立刻叫了起来。“喔!”
“你认识他吗?”
新藤问。阿忍也看了照片。
“喔!”
“老、老师你也认识?”
新藤兴奋地问。阿忍把照片递到他面前问:
“这个孩子现在在哪?”
新藤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我就是在问你们啊。”
“喔,原来他抢了游戏卡带,你们想抓住他。”
新藤一边用铲子切开大阪烧,惊讶地说。这家大阪烧店和中村电器行中间隔了一家店,虽然新藤说,要不要去咖啡店坐一下,但铁平和原田推荐了这家店。阿忍也觉得比起咖啡和红茶,这家店更理想。
“太巧了,没想到那个孩子是命案被害人的儿子。”
阿忍说着,把撒了青海苔的大阪烧送进嘴里。
“被害人的儿子在命案发生之前突然失踪,他很可能知道一些什么。总之,要赶快找到他,向他了解情况。”
不知道是否得到了可能有助于找到那个孩子的线索,新藤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你说他没上学吗?”
阿忍问。
“对啊,其实之前就猜到了,他们一家连夜从之前住的地方逃走,所以也没有办转学手续,就没去上学了。”
这的确算是相当不幸的境遇。阿忍不禁有点同情那个孩子。
“问题在于他为什么要偷游戏卡带……”
“对啊,这是很大的疑问。”
新藤也点点头。
铁平和原田在一旁吃着炒面,翻着少年杂志,而且还是好几个月前的旧杂志,封面已经破破烂烂,书页上黏着乾掉的高丽菜渣,破旧的封面上用麦克笔大大地写着店名。
阿忍停下筷子,转头看着这两个学生。
“你们不要一直看漫画,也该提供一点协助。光吃不做事,和吃霸王餐没什么两样。”
“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对吧?铁平又看着原田问。原田嘴里不停地吃,拚命点着头。
“比方说,你们可以想一下那个孩子为什么要偷游戏卡带。”
铁平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然后,一派悠然地看着阿忍。
“只要说理由就好了吗?”
“不可以说,他想要拿去玩。我看他应该没空玩游戏。”
“如果他想玩,只要向别人借就好。我想,他应该把抢到的游戏拿去卖了。”
“卖了?卖去哪里?”
新藤插嘴。
“当然是二手店。那些都是刚上市的游戏,应该可以卖到好价钱。”
“二手店吗?嗯,很有可能。”
“这种事谁都知道。”
铁平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声。
“哪里有二手店?”
阿忍问,铁平和原田互看了一眼后回答:
“最近开了很多家,哪里都有,最大的应该是三明堂。”
“三明堂?”
“在今里。”
今里是布施的下一站。
“好,”新藤站了起来。“我们去那里看看,你们可以带我去吗?”
两个学生放下免洗筷叹了一口气,然后,铁平说出了他的心声。
“真是没办法,要去就去啊。”
今里车站前方也有一个商店街,只是没有拱顶。三明堂就在走进商店街不远的地方,主要以出租录影带为主,但店内有三分之一是游戏区。老板理着五分头,体格很不错,感觉很像是寿司店的师傅。
老板接过新藤递给他的照片,立刻说:“原来是那孩子。”
“他来过吗?”
新藤问。老板用力点头。
“昨天和前天都有来,他来卖游戏。因为拿来的货不错,所以我印象很深刻。”
“大叔,他是不是来卖‘未来都市’的卡带?”
铁平战战兢兢地问。
“对啊,你知道得真清楚。昨天才拿来,今天一大早就卖出去了。”
老板开心地说,铁平皱着眉头咒骂:“妈的。”
“今天还没来吗?”新藤问。
“今天还没来。之前没见过他,以后也可能不会再来了。”
“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
其他客人在叫老板,老板便走去招呼客人了。新藤向阿忍他们使了一个眼色,走出了三明堂。
“真遗憾。”阿忍说。
“不,能够查到这里,就是很大的收获。给你们添麻烦了。”
新藤说要送铁平和原田回家表达歉意,阿忍和他们在店门口道别。
──我还真是闲着没事做,居然特地来这种地方……
阿忍走在今里的商店街,拚命忍着内心的苦笑。仔细想一想,发现这件事根本和她没有关系。
既然来到这里,阿忍决定散步回家。她好久没有一个人散步了。
中途,她看到有一家立食[1]荞麦面店,店门口飘来一股柴鱼高汤的香味,阿忍停下了脚步。好久没去立食荞麦面店了。
──嗯,虽然刚吃了大阪烧,但还是无法抗拒这股香味啊。
犹豫再三,最后,阿忍还是进了面店,几个看起来像是上班族的男人正站在吧台前吃面。
“欢迎光临。”
吧台内的老板声音洪亮地招呼着她。
“天妇罗荞麦面……”
她还来不及说出“一碗”这两个字就停了下来。她在吧台前的那排男人中,看到了少年的身影。当然就是那名少年。
“啊!”
听到叫声,少年也发现了阿忍。说时迟,那时快,他放下手中的碗,冲出了店外。阿忍也不假思索地追了出去。“喂,这位小姐。”阿忍听到老板在身后叫她,但现在可不是吃面的时候。
少年依旧跑得很快。不过,他可能对这一带比较不熟,所以并没有选择复杂的巷弄。而且这一带的路比较宽,只要在大马路上,阿忍就有自信可以追上他。
今里车站附近有一条城东运河,当然必须从桥上越过那条河。阿忍在上桥前抓住了少年。
“他妈的,放开我!”
“你死了这条心吧,一旦被我抓到,你就绝对逃不了了。”
“干!居然遇到跑这么快的老女人。”
“别小看我,我以前可是第四棒的王牌喔。”
“我又没有偷你任何东西,你昨天和今天都拚了老命追我,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我无法对小孩子的不幸袖手旁观。”
“哼,那些不愁吃穿的小鬼哪里不幸了?即使被偷一、两个游戏,他们也不痛不痒。”
“你别误会了,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心情的问题。而且,你也很不幸。如果你老是有这种偏颇的想法,最后会连同身为人的尊严也一起丧失。人一旦失去尊严,就是人渣。”
“人渣就人渣啊,放开我。”
少年在挣扎时,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声音。他们相互瞪视着,没有说话。
“原来你肚子饿了,对喔,你刚才的面还没吃完。”
“你少罗嗦,不用你管。”
“那怎么行?因为饿肚子的小孩也很不幸。”
阿忍说完,四处张望着,把少年带到附近的零食店。那家零食店门口在卖鱿鱼烧。鱿鱼烧就是把蛋和鱿鱼加在面糊中,用两块铁板压扁并煎熟的小吃。阿忍买了鱿鱼烧后递给少年,少年抬眼看着她,满脸不悦地接了过来。
“我们一边吃,一边走吧。”
阿忍拉着他的手,但他站在原地不动。
“去哪里?”
“那还用问吗?当然去找警察啊。”
“只不过是偷了游戏而已,不需要报警吧。”
“不光是游戏的事,这件事晚一点会要求你说清楚。警察是因为其他的事找你。”
“为什么?我又没做其他坏事!”
“既然没做坏事,又何必逃跑呢?你爸爸被人杀害了,你去了哪里?”
在阿忍手中挣扎的少年突然安静下来,用令人紧张的锐利视线看着她。
“你骗人!”
阿忍呆然地看着他的变化。
“你……”
少年咬着下唇,双眼仍然瞪着她。
“你……不知道吗?”
她发现泪水从少年的眼中流了出来。阿忍松开少年,想要拿手帕,少年立刻钻过她的手下逃走了。
“啊,你别跑!”
阿忍大叫时,少年已经几乎消失在人群中。阿忍浑身无力,呆然地站在原地。
[1] 没有座位,只能站着吃的店面。
5
第二天放学后,梶野真知子来到大路小学的教师办公室。认识她的老师以为是毕业生回母校看老师,都开心地和她聊天。她之前在学校是优等生,大家都很喜欢她。
但是,真知子向之前的恩师打完招呼,就跑去找阿忍。阿忍发现她的神色看起来比上次更加凝重。
“老师,我有事找你商量。”
“找我商量?”
阿忍巡视了办公室内,站起来对她说:“那我们去操场。”
大阪的小学操场都很小,大路小学也不例外,只能勉强容纳一个垒球场,而且,校舍就在中外野的区域内。
阿忍带着真知子来到小操场角落的单杠处。
“找我有什么事?”
阿忍问,真知子微微低着头说:“是关于上次命案的事。”
“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啊……呃……”
真知子嘴唇动了起来,终于下定决心般抬起头。“警方好像在怀疑我爸爸。”
“怀疑你爸爸?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但昨晚刑警来我家,问了爸爸的不在场证明,问爸爸三天前的下午人在哪里。”
“是喔,那正是命案发生的当天,但是,你不必为这种事担心,刑警不管遇到任何人,不管有没有嫌疑,都会问一下不在场证明。”
阿忍语气开朗地说,真知子仍然愁眉不展。
“但我爸爸的行为也很诡异。”
“你说诡异……”
“他对刑警说,那天他一整天都在家,刑警听了之后就离开了,但爸爸没有说实话,那天他中午就出门了,傍晚才回家。”
“是喔。”
阿忍的表情也严肃起来,她觉得现在不是傻笑的时候。
“爸爸叫我不要把他中午出门的事说出去,我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说谎。”
“是不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我觉得不像是这样……”
真知子再度低下了头,用球鞋的鞋尖踢着地面,然后自言自语地说:“我不知道警方是怎么看我爸爸的……之前听说老师和警方很熟。”
“嗯,虽然很熟……”
阿忍抱着手臂沉思片刻后说:“我先送你回家。”其实,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
“我知道你很担心,但你应该相信你爸爸,对吗?”
“相信喔……”真知子微微偏着头说:“有点不太一样。”
“什么不一样?”
她又想了一下说:“不能说是我相信我爸爸这个人,而是我相信他的胆小。我觉得他绝对不可能做杀人这么大的事。”
“是喔……”
“我想,他只要看到血就会昏过去。”
“是喔。”
阿忍无言以对,只好沉默不语。
来到梶野家附近时,她们同时停下了脚步。因为她们看到一辆警车停在门口,不一会儿就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身穿灰色西装的男人带着一个鲔鱼肚男子走了出来,仔细一看,穿西装的是漆崎,新藤也在一旁。
“爸爸。”真知子跑向那个鲔鱼肚男人,他是梶野政司。
“真知子,对不起……”
梶野垂着两道眉,看着女儿的脸。
“原谅我,你要好好照顾妈妈。”
“妈妈在哪里?”
“在里面哭。”
梶野回头看着家里的方向。
“爸爸,为什么?你为什么会……”
真知子拉着梶野的衣服,他无力地摇了摇头。“爸爸也搞不太懂,可能是临时起意吧。”
“漆崎先生!”
阿忍出声,漆崎看了她一眼,亲切地眯起眼睛。
“好久不见,最近好吗……不用问,一看就知道你很好。”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梶野先生会变成凶手?”
阿忍大声问道,漆崎对她闭起一只眼睛。
“我们没说他是凶手,只是来问他一些事,他就自己招供了,我们也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这……”
阿忍说不出话,漆崎把梶野带上了警车。新藤不知道还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就上了警车。阿忍和真知子一起忍受着警车喷出的废气。
6
漆崎和新藤并没有特别怀疑梶野。搜查总部打算彻底清查被杀的荒川的过去,制作了嫌犯清单。虽然荒川积欠房租未缴,但对梶野来说,并不是太大的金额。荒川利夫躲债的金额更大。
但是,一通用假音打给警方的电话,让警方开始注意梶野。那天清晨,布施站前派出所接到一通电话。
“案发当天,我在傍晚的时候看到梶野离开命案现场”──电话中的声音这么说,接电话的年轻警官还想问对方的名字,但对方已经先挂上了电话。当问及电话中的声音时,那名警官回答:“打电话的人好像用手帕捂住了电话,所以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既像是女人,也像是男人用假音在说话。”
漆崎和新藤立刻去梶野家了解情况,他们一说“有人看到你那天从命案现场离开”,梶野就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坦承:“是我干的。”
两名刑警有点莫名其妙,但只好带着梶野回到了警署。
以下是梶野招供的内容──
“对不起,是我杀了荒川先生。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想杀他,那天,我四点左右去找他,催他缴房租。荒川先生情绪很激动,说没钱可缴。于是,我们就争吵起来,后来动了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我回过神时,手上拿着菜刀,他的身体中了刀。于是,我慌忙逃回家了。我把菜刀藏在仓库的工具箱里……回家的时间吗?我记不太清楚,但应该是六点左右。”
“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从布施警察署回程的电车上,漆崎不停地偏着头纳闷。
“怎么了?他的自首内容很合理,没有任何矛盾的地方。”
新藤双手拉着吊环,拚命忍着呵欠。
“嗯,虽然合情合理……”
“你好像很不干脆。”
“嗯,我觉得梶野的记忆有太多模糊的部份,连是荒川先拿刀子还是他先拿刀子这一点也忘记了。”
“可能情绪太激动了。”
“是吗?不管是谁先拿的,看到刀子通常会感到害怕,照理说会印象深刻才对。”
“可能一切都发生在转眼之间吧。”
“嗯,是吗?时间的问题也很不明确,嗯,只知道他情绪很激动。”
新藤不再表达意见。因为他很清楚一旦漆崎开始烦恼,旁人说什么都是徒劳。而且这次的案子中,凶手已经自己招供了,即使在某种程度上判断错误──比方说,可能是正当防卫──但仍然无法改变梶野杀了荒川这个事实。
“关于千枝子……”
漆崎主动找他说话,新藤看着前辈刑警的脸问他:“你说谁?”
“千枝子,就是荒川的前妻。”
“喔。”
喔,原来是她。新藤想了起来,点了点头。
“她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为什么突然问起她?”
“别管那么多,赶快告诉我。”
“她说在四点半之前去客户家拜访,也有证人可以证明。”
“在关键时间点的行踪却很模糊。”
“是没错,但如果千枝子去了荒川家,再对照梶野的话就很奇怪了。因为梶野四点左右就在荒川家。”
新藤说明道。漆崎再度偏着头嘟囔说:
“也对。”
7
那一周的星期六。
阿忍正在公园歇脚,铁平和其他人回来了。
“没有吗?”
阿忍看到他们的表情,开口问道。几个学生都无力地摇头。
“电器行和玩具店都找遍了,也去电玩中心看过了,都没有找到他。”
铁平代表众人回答。他们刚才似乎跑了不少地方,全都累坏了。
“原田那一组负责去哪里找?”
“他们去找吃东西的地方,刚才在电影院前遇见他们,好像也没有找到。”
“是喔……”
阿忍抱着双臂沉思起来。
她在昨天的早报上看到了梶野政司自首的相关报导,这似乎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但是,阿忍对一件事耿耿于怀,就是那个少年的事。上次她抓到那个少年时,他并不知道他父亲死了的消息。也就是说,他是在荒川利夫被杀害之前离家出走。那么,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梶野被带走后,真知子扑在阿忍胸前痛哭。从那一刻开始,阿忍就努力思考自己能不能为真知子做什么。想要救梶野,唯一的方法,就是证明他是正当防卫,但是,梶野对争执前后的记忆很模糊,也无法明确说出是谁拿出了刀子。阿忍一直在思考是否有什么方法,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认为那个小孩可能知道什么。比方说,他可能知道他离家时,他父亲的精神状态。假设他可以证明他父亲精神异常激动,或许可以证明梶野是正当防卫。
于是,阿忍再度找了铁平和原田,提议再去找之前那名少年。他们虽然不太了解具体的情况,但知道这么做或许可以帮助别人。
那两个学生又找了其他同学,然后,阿忍班上的所有学生都参加了大搜索。
然而,他们并没有找到少年的下落。
“他可能改变了活动地点。”
铁平微微偏着头说,“鹤桥和上六那里有很多家收购游戏软体的店。”
如果去日本桥那里就更多了。另一个学生说。
不一会儿,原田那一组人也回来了。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疲惫,阿忍看了很难过。
“算了,大家一起回家吧。”
她勉强挤出很有精神的声音说完,开始往回走。铁平和原田也缓缓跟在她身后。
“真可惜,”原田叹着气说:“我们难得做对别人有帮助的事。”
“这也没办法,”阿忍说:“况且,即使找到他,或许也帮不了什么忙。”
阿忍和那些学生走过市场。每次那名少年逃走时,都会经过这条路。
他们经过市场后又走了一段路,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别跑!”阿忍回头一看,发现一个头上绑着头巾的男人,抓住了一个平头小孩的脖子。
“我要把你交给警察。”
男人不停地打着小孩的头。
阿忍揉了揉眼睛。那个孩子就是那名少年,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铁平和原田也说不出话。
“怎么了?”
阿忍走了过去,男人露出意外的眼神。“这个小鬼偷我店里的鱼板,他用脏手直接抓,我根本卖不出去了。”男人说话时喷着口水。
“这个鱼板的钱我来付。”
“什么?”男人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阿忍后问:“你是谁?”
“我是忍老师。”阿忍回答。
“老师吗?有这种坏学生真辛苦,反正只要你愿意付钱,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男人接过钱,狠狠瞪着少年说:“下次你再敢偷,小心把你打死。”然后走回了市场。
铁平和原田立刻上前抓住了少年的手臂,所有人再度回到了公园。
“我身上一毛钱也没有,你叫我赔钱,也没钱可以给你。”
即使被抓住两只手,少年照样嘴硬。他双眼瞪着阿忍。阿忍不禁觉得他比班上的学生更有骨气。
“这种事不重要。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想听啊,而且我还想知道你离家时,你爸爸的情况。”
“哼。”少年把头转到一旁。
“你给我老实说。”
铁平敲着少年的额头,但少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就没办法了。”
阿忍四处张望,发现了电话亭,缓缓地走了过去。
“你要打电话去哪里?打给警察吗?”
少年似乎有点紧张。阿忍摇了摇头。
“打电话给警察也没用,我要打去另一个好地方。”
“哪里?”
阿忍的嘴唇露出笑容,“打电话给你妈妈,请她来接你。”
“啊,别打,笨蛋!”
少年立刻挣扎起来。果然不出所料,阿忍在心里笑了笑。
“当然要叫你妈妈来接你,这是常识啊。”
“别打,别叫那个老女人来。”
“那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吗?如果你回答,我就放你一马。”
“你威胁我吗?真卑鄙。”
“那我要打电话。”
“啊!别打!”
“那你愿意说罗?”
“……”
“那我要打了。”
“不行。”
“那你愿意开口罗?”
“……”
“愿意说吧?”
“……他妈的。”
那天晚上,阿忍去警察署找漆崎和新藤,在会客室内把少年告诉她的事说了出来。
“喔,这么说,”漆崎难得用严肃的表情看着阿忍。“荒川利夫在被杀前不久,叫儿子去找他妈妈?”
“对,他叫儿子忘了他,和妈妈一起好好过日子,当时的表情很悲戚。”
“是吗?”
漆崎闭上眼睛,抱着手臂。
“结果,那个孩子没有去找妈妈?”新藤问。
“对,那孩子说,他妈妈很自私。之前拚命叫老公工作,没想到稍微吃点苦,就抛夫弃子……所以,他没有去找他妈妈,四处流浪。现在仍然坚持绝对不去和妈妈同住。”
“是喔……不过,小孩子刚离家不久就遭人杀害这件事似乎不单纯,到底是怎么回事?”
新藤问前辈刑警。“我不知道。”漆崎回答。
阿忍轮流看着两名刑警后说:“会不会是想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漆崎瞪大了眼睛。
“对,虽然通常都是男女感情纠纷才会有这种事,但荒川先生会不会想拉着梶野先生一起死?结果在争执之后,只有荒川一个人死了。”
“但是,他们争执的原因是因为积欠房租,况且,他为什么要和梶野同归于尽?光是想像一下就很恶心。”
漆崎嘟着嘴说。
“不,等一下。”
漆崎看着天花板,然后,又闭上眼睛沉默了几秒。他张开眼睛的同时站了起来。
“新藤,我们再去找千枝子,还有梶野。尤其是梶野,尽可能不要给他压力,让他好好回忆命案当时的情况。”
8
梶野政司获释的隔天,真知子来向阿忍道谢。真知子看起来比之前更瘦了,但气色很好。
“真的太感谢您了。”
真知子深深鞠了一躬,阿忍摇着手苦笑。
“我没有做什么,多亏了漆崎先生和新藤先生,虽然他们是基层刑警,但还是很了不起。”
“到底是怎么解决的?我爸爸也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嗯,反正结果就是自杀。”
“自杀?”
真知子瞪大了眼睛。这也难怪,阿忍当初听到时,也同样惊讶。
“嗯,他生活陷入困顿,所以想要自杀。但在自杀前,你爸爸刚好上门,他们为房租的事发生了争执。你爸爸被他推了一把,撞到头,结果失去了意识。”
“我听说了,我爸当时好像脑震荡了。”
“荒川先生之后就自杀了,但在他自杀后,他的前妻刚好去他家,所以就把事情弄得很复杂。”
千枝子上门是为了看看儿子。虽然她因为对丈夫没有感情而离了婚,但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孩子。
没想到那天她一进门,就看到丈夫的尸体和昏倒的房东。她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荒川自杀了。因为他手上紧紧握着菜刀的刀柄。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千枝子立刻想到一个可怕的念头,她打算把现场伪装成那个昏过去的男人杀了荒川,到时候,那个男人的家属就会付一大笔赔偿金给她的孩子。
她从荒川身上拔出菜刀,塞进昏倒在地的男人手上,又把男人的身体稍微移向尸体。
完成以上这些工作后,她就静观案情的发展。当她发现警方始终没有锁定梶野后,就用假音打了那通电话。
“这么看来,我爸的确很笨,明明自己没有杀人,却误以为自己杀了人。”
因为案情已经明朗,真知子笑得很开心。
“你爸爸脑震荡后醒来就看到尸体,不管是谁,遇到这种事都会慌了手脚,更何况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很模糊,所以就更紧张了,也会失去时间的感觉,听说你爸爸第一次供词的某些地方,就让警方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然后,阿忍又补充了一句,刑警果然很厉害。
这天放学时,阿忍走出校门,看到了那名少年。他在十公尺外目不转睛地看着阿忍。
“你在这里干什么?”
阿忍问,但少年没有回答。
“你要去哪里?”
少年还是没有回答。铁平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阿忍身旁。铁平小声地问:“他来干什么?想要报复吗?”
“不,”阿忍摇了摇头。“他是来向曾经交手的朋友道别。”
少年似乎露出了隐约的笑容,也可能想说什么,总之,他的嘴唇出现了些微的变化。
少年转身走了,最后又回头看了一次,跑进了附近的巷弄。他奔跑的速度相当快,和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
阿忍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他日后有什么打算,也许要和他最讨厌的妈妈一起生活,也可能去投靠其他亲戚,但是,阿忍希望可以继续想像他在宛如迷宫般的巷子里奔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