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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梦幻尘缘三生冤孽 飘零蓬梗两代情仇(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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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勒铭道:“因此你想打着剪大先生的旗号,试一试去求他”

汤怀义道:“对了。我准备见到他的时候,故意加油添酱,夸大剪大先生的败绩,他知道老朋友吃了亏,料想不会坐视。”

齐勒铭道:“这主意很好呀,那你赶快去吧!”

汤怀义苦笑道:“我已经去过了。”

齐勒铭道:“那他答应了没有”

汤怀义道:“我根本没有踏进他的家门,亦即是说连他的面都没见!”

齐勒铭道:“你怕他的禁令,临时畏缩”汤怀义道:“不是!”齐勒铭道:“你知道他不在家”汤怀义又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齐勒铭道:“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汤怀义道:“我在王屋山下碰到了齐家的老仆人丁勃,齐燕然就是住在王屋山边的。要是没碰上丁勃,我再走三五里路就到了。但也幸亏碰上了丁勃……嗯,丁勃是谁,你想必知道吧”原来齐勒铭故作思索的神气,引他发问。

齐勒铭道:“丁勃这名字好熟,但一时想不起。”

汤怀义道:“二十年前,有个辽东的独脚大盗劫了京师七家镖局联保的一支重镖,这件事情,在当年曾闹得天翻地覆,你知道吗”

齐勒铭道:“哦,我想起来了。听说后来还是令兄出头,才把这支镖讨回。敢情那个辽东大盗就是……”

汤怀义道:“不错,那个大盗就是丁勃。经过那次事情,倒真是应了一句老话——不打不成相识,家兄和他做了朋友,连带我也和他有了交情了。后来他不知怎的忽然金盆洗手,做了齐家的仆人。我们的交情也就更进一步了。”

齐勒铭道:“你碰上丁勃,那又怎样”

汤怀义道:“幸亏我和他有交情,他一知我的来意,便立即劝告我,千万不可去找齐燕然。”

齐勒铭道:“为什么”其实内里原由,他是早已心中雪亮的了。

果然便听得汤怀义说道:“告诉你不打紧,你知道吗,原来那飞天神龙卫天元乃是齐燕然的徒孙,名为徒孙,其实还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弟子。”

齐勒铭道:“如此说来!齐燕然一定是十分疼爱他这个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孙了”

汤怀义道:“那还用说,而且还不只此呢,他早已是齐燕然心目中的孙女婿了。那天紧随卫天元之后,到徐家去接应他的黑衣女子,你猜是谁”

齐勒铭道:“你不是说过,你们都不知道那个女子的来历吗你们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汤怀义道:“现在我可知道了,是丁勃告诉我的。你道是谁原来就是齐燕然的孙女!”

齐勒铭笑道:“幸亏你没去求齐老头子,否则可真是自讨没趣了。他怎能帮你对付自己心爱的徒孙,更兼是自己孙女的未婚夫婿呢!”

汤怀义苦笑道:“岂只自讨没越,以齐老头的怪脾气,恐怕我给他立即赶出门去,还算是便宜了我。”

齐勒铭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汤怀义道:“我只有先回京城,待见到了剪大先生和徐大侠再行定夺了。”

齐勒铭心中一动,问道:“哦,剪大先生和徐中岳已经离开洛阳,前往京师了么”

汤怀义道:“不错,表面看来,他们似乎是躲避飞天神龙,其实乃是到京师投奔御林军的穆统领,等待飞天神龙自投罗网的。”

齐勒铭道:“你们怎知道卫天元也要前往京师”

汤怀义道:“这就不能不佩服剪大先生的料敌如神了。他说以卫天元这样心狠手辣的性格,既然和徐大侠结下不解之忧,一定不肯轻易罢手。所以他们故意透露一点消息,让卫大元知道他们是逃往京师,料想卫天元一定会追踪前往,如今事实证实果然是给剪大先生料中了。”

齐勒铭道:“什么事实”

汤怀义道:“崆峒派一瓢道长大约十日之前,曾经在巩县碰上卫天元,获悉卫天元确实是正要前往京师。”

齐勒铭道:“哦,你见过一瓢道长”

汤怀义道:“我是间接听来的消息,不过极为可靠。因为是昆仑派一个名叫孟仲强的弟子说出来的,孟仲强和一瓢道长的大弟子游扬是至交,而且他也是当时和一瓢遁长同在一起的人。”

齐勒铭道:“京师高手如云,剪大先生和徐中岳都是交游广阔,京师高手一定乐意相助他们。如此说来,其实你已是无须去求齐燕然出山了。”

汤怀义道:“话虽如此,但卫天元武功既强,人又狡猾,当真是有如神龙之见首不见尾。群殴无须怕他,但他若突然来袭,可是难以提防,所以多一个高手就多一分把握。京师的高手虽然很多,但是能与卫天元匹敌的顶尖高手,目前来说,数来数去,恐怕也只有两个。家兄也还够不上呢。”

齐勒铭好奇心起,笑道:“令兄是京师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头,你是为自己人故作谦虚了。不过我倒想知道你们心目中足以对付飞天神龙的那两大高手是谁”

汤怀义道:“一个是御林军统领穆志遥,他家传的蹑云剑法乃是武林一绝。料想他纵然胜不了飞天神龙,当也不至于落败。”

齐勒铭道:“另一个呢”

汤怀义道:“另一个就是剪大先生了。据我所知,他曾经与飞天神龙两度交手,不分高下。”

齐勒铭诧道:“但我听得道路传言,却说剪大先生是败在飞天神龙之手,许多人都这样说的,难道乃是谣言”

汤怀义笑道:“倒也不是谣言,不过那些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罢了。”

齐勒铭道:“其二为何汤兄可否详告。”

汤怀义道:“不错,第一次交手是剪大先生吃了点亏,但那是他故意让招,并非真正落败。”

齐勒铭道:“为什么”

汤怀义道:“因为他尚未知道飞天神龙的意图乃是为了杀夫夺妻而来,他以双方比武公证人的身份,还想化解徐卫两家的仇怨,故而在他被逼与卫天元交手之时,他只盼点到即止,并如卫天元之使出杀手绝招。”

齐勒铭道:“第二次呢”

汤怀义道:“第二次是卫天元在重伤徐大侠之后,还要把徐大侠置之死地,深夜潜入徐家,抢了徐大侠的妻子,意犹未足,仍要刺杀徐大侠,他这才忍无可忍,全力和卫天元拼了一场。这一场虽然未分胜负,但据说则是他稍占上风的。”

齐勒铭道:“当时你没在场,只是听说的吗”

汤怀义道:“徐大侠的门下都曾在场目击,料想纵然稍有夸大,但最少也是打成平手的。否则那晚徐大侠焉能逃出飞天神龙的毒手”

齐勘铭暗自思量:“剪大先生的武功在二十年前似乎还比不上我,而当时的我和目前的卫天元是相差甚远的。如果他当真能够和卫天元打成平手,在这二十年当中,恐怕他也练成了什么独门武功了。”

接着再想:“剪大先生加上穆志遥,卫天元已是决计对付不了,何况他们还在四处物色高手相助,卫天元前往京师,只怕当真是自投罗网了。”

其实汤怀义也只是只知“其二”,不知其三,他并不知道第一次和卫天元交手的剪大先生,与第二次和卫大元交手的“剪大先生”,并非同一个人。

不过齐勒铭也不知道,因此在他得知卫天元仇家方面的“实力”之后,就不能不更为卫天元担心了。

汤怀义见他如有所思,心念一动,便再试探他的口风:“齐兄,你在想些什么”

齐勒铭道:“我是在想京师将要上演的这场好戏,要是能够看到飞天神龙和你说的那两位高手相斗,眼福可真不浅。”

汤怀义大喜道:“齐兄,你也有意去趁趁热闹吗”

齐勒铭道:“正有此意。”

汤怀义道:“可惜你不肯出手,否则这场戏就更热闹了!”

齐勒铭笑道:“不,我已经改变主意了。”

汤怀义大喜过望,说道:“齐兄愿意出手相助,那真是小弟求之不得的事。不但小弟领你的情……”

齐勒铭摇了摇头,截断他的话道:“你不必领我的情,我并不是帮你的忙,我只是为了自己。”

汤怀义诧道:“这话怎说”

齐勒铭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改变主意吗第一因为我到处都听得有人谈论飞天神龙,把他的武功越说越是厉害,我对他的兴趣也就越来越大了。我倒想看看他的武功究竟有多厉害第二,我早已对你说过,若有机会的话,我也想会会他的。以前是尚未知道他的确实行踪,我这话也只能是说说而已,如今既然知道他在京师,这不是机会来了么”

汤怀义道:“你的意思只是想和他比试一下武功”齐勒铭道:“不错。”

汤怀义笑道:“飞天神龙是为了寻仇潜入京师的,他恐怕没有闲情交你这个朋友吧”

齐动铭道:“谁说我要和他交朋友”

汤怀义道:“你不和他交朋友,那又怎能约他比试武功再说,你也找不着他。”

齐勒铭道:“你不是说剪大先生和徐中岳已经在京师布下罗网了么,你们耳目众多,他到了京师,自是瞒不过你们,何况他还可能不请自来,自投网罗呢。我和你在一起,那又怎能没有见着他的机会”

汤怀义道:“但我们可不是和他比试武功,而是生死决斗的呢。你和我们一起……”

齐勒铭道:“我不管你们怎样,到时请你让我第一个出手。我既然要见识他的真实武功,当然也不会和他说明只是印证武功的。”

汤怀义道:“如此说来,你若和他‘比试’,也不是点到即止的了”

齐勒铭道:“这个当然,点到即止,有什么意思我这个人平生没有别的嗜好,唯一的嗜好只是武功。你们说得飞天神龙这么厉害,我就已不得让他使出平生所学来对付我,即使我死在他的手里,也是甘心。同样,我若杀了他我也无须内疚,因为他本来是个魔头。”

汤怀义暗暗好笑,心里想道:“世上有书呆子,原来也有嗜武成痴的武学呆子。不过,他若是这样和飞天神龙比试武功,这个比试也就等于是生死决斗了。他说不是帮忙我们,其实正是帮了大忙!”当下笑道:“好,我一定能助你达成心愿。穆统领知道你的来意,也一定大表欢迎的。你可以住在他的将军府。”

齐勒铭一皱眉头,说道:“汤兄,我不是早已和你说过了吗,我不喜欢巴结权贵。”

汤怀义陪笑道:“这怎么能算是巴结,他还有求于你呢。”

齐勒铭摇头道:“他有求于我,我也不敢高攀。而且我过惯闲云野鹤的生涯,也不甘受拘束。住在什么将军府里,多少总会受点拘束。”

汤怀义道:“那么就住在家兄的镖局如何镖局是经常接待各方的朋友的,要是你不愿意表露身份,那就只须当作我的朋友就可以了。你高兴和镖师结交就和他们多谈几句,不高兴的话,独往独来,也没别人理你。”

齐勒铭道:“好,这倒合我脾胃。”

汤怀义道:“不过你既然要找飞天神龙比试,倘若有了这个机会,也得有人通知你才行。亦即是说恐怕你最少要和穆统领、剪大先生他们见一次面。”

此时他们正站在河边边说边走,齐勒铭没有立即回答,却弯下腰掏水洗脸。临流照影,不由得心头苦笑,暗自想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有谁认得我是当年的齐大少爷”原来他是在二十年前与穆志遥和剪大先生都见过一两次面的。不过二十年前,他是个翩翩少年,如今则是伤疤满面、形容枯槁的江湖客了。

汤怀义道:“齐兄,我知道你不喜欢结交名人,但见一见面也无妨吧”

齐勒铭这才抬走头来,笑道:“为了你的缘故,我就破一次例吧,让他们把我当作普普通通的江湖朋友好了。”

汤怀义道:“好,那咱们这就走吧。这点银子,你拿去作路上零用。”

齐勒铭哈哈一笑,说道:“和你一起,我还愁没有吃喝使用吗,走吧!”心中微有内疚,暗自想道:“汤怀义这个人虽然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这次他以为是利用我,却不知是我利用他,唉,为了我女儿,找不能不保护卫天元这个小子,必要时说不得也只好连累他了。”

两代情仇

齐勒铭是希望到了京师可以找得着卫天元。

他的女儿则是希望一回到家中就可以见着卫天元。

齐勒铭是否得遂心愿,尚未知道结果。齐漱玉的希望却落空了。

她和楚天舒、姜雪君二人回到家中,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丁大叔。

齐漱玉一抵家门,就看见了丁大叔出现在她的面前,倒是有点意外的感觉,怔了一怔,说道:“丁大叔,想不到你这样快就回到家里来。那日你不是说还有私事料理,要迟三五天才能回家的吗”

丁勃说道:“不错,我本来要找一位朋友的,不巧那位朋友已经出门去了,所以我就赶快回家啦。”

齐漱玉道:“原来如此。那么元哥呢,为何不见他”

丁勃说道:“卫少爷尚未回来。”

齐漱玉顿足道:“没有道理,没有道理!他怎能尚未回家”

丁勃笑道:“小姐,你别着急,见过爷爷再说吧。”

“玉儿,你回来了!”

“啊,小姐,你回来啦!”

一个是齐漱玉的爷爷,一个是老仆人王妈。王妈是齐漱玉母亲的奶娘,齐漱玉的母亲虽然早已离开,她却始终留在齐家。

两个人都是人未到,声先到。王妈的声音更多喜悦,她三步并作两步,倒是比齐漱玉的爷爷先到堂前。

突然,她好像碰着什么奇怪的事似的,笑容顿敛,目光停留在楚天舒的身上。

她睁大眼睛,擎开了喉咙,想叫,又叫不出来!

她这奇怪的神清楚天舒当然注意到了,不禁也是大为奇怪,“为什么她看见我竟似如遇鬼魅一股,吃惊成这个样子”

心念未已,齐燕然亦已出来了。

齐漱玉叫道:“爷爷!”但她的爷爷并没看着她,就像王妈一样,爷爷的目光也是注视着楚天舒。

齐漱玉笑道:“爷爷,我给你请来了两位客人。这位楚大哥,他的父亲正是扬州大侠……”

齐燕然业已恢复正常,微微一笑,说道:“用不着你给我介绍了。你这两位客人,丁大叔早已和我说过啦。楚公子,令尊我虽然没有见过,亦是早已闻名的了。多谢你送我的孙女儿回家。”

他对楚天舒的态度虽然客气,但客气得令人感觉不大自然。楚天舒不禁又是心头一跳,暗自想道:“漱玉说她的爷爷和我的父亲是忘年之交,情形可不大像呀!”

齐漱玉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连忙替自己圆谎。

“爷爷,你不是常常和我谈起扬州楚大侠的么,你说在后辈的少年少侠之中,应推扬州楚劲松第一,我没记错吧这话我都已经告诉楚大哥了,原来他的爹爹也常常和他提及你的。”

齐燕然冷冷说道:“没错,没错,如此说来,我和令尊确实算得是神交已久的朋友了!”这两句话是面向着楚天舒说的。

其实楚天舒并没有和齐漱玉说过那样的话,他只是说过从父亲的口中早已知道她的爷爷是武功天下第一而已,但亦仅一次,并非常常。

此刻他想起的倒是父亲告诫他要避开齐燕然、甚至要避免和齐家的人结交的话了。他暗自想道:“齐漱玉为什么要将我的言语夸大呢看来她是有意要替她的爷爷和我套上交清。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样莫非事实的真相刚好相反说不定爹爹正是和他们齐家有仇”

他心里猜疑不定,却不知齐燕然比他还更吃惊。

原来称赞楚劲松是少年英侠那句话,齐燕然不错是曾说过,但却不是和孙女说的,是和丁勃说的。是十多年前,丁勃第一次告诉他,探得他的媳妇是逃往扬州楚家的时候说的。那时齐漱玉还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齐燕然暗自想道:“原来我和丁勃说的话,给这小鬼头偷听去了,唉,却不知她听到了多少她一向喜欢元儿,该不会突然变心,转而喜欢楚劲松的儿子吧,不过看来她大概还不知道她的母亲是在楚家吧否则她也不会对一楚天舒这样亲热了。”

两人各怀心事,说了几句客气话后,一时间倒是没什么活好说了。

王妈却忽地“啊”的一声叫起来,说道:“原来这位楚少爷是扬州楚大侠的公子,怪、怪不得……”

丁勃忙道:“王妈,你怎么啦老爷和客人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儿!”

楚天舒微笑道:“怪不得什么”

王妈道:“怪不得你的武功这样好。”楚天舒道:“你又怎么知道我的武功好是不好”王妈说道:“是老丁告诉我的。”丁勃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好在我没说楚少爷的坏话,王妈你也忒多嘴了。”

王妈却似乎毫不在意他的责备,她仍然目不转睛的在看着楚天舒,看看楚天舒,又看看齐漱玉。

时光倒流,王妈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了春光明媚的江南,江南烟花三月的扬州。

其他的人都消失了,在她眼前的只有一双情侣。她在偷看他们幽会。男的是扬州武学世家楚少爷,女的是她的“小姐”庄英男。喝她奶汁长大的小姐,名义是主仆,相处却如母女一般的小姐。

女的容光焕发,男的神采飞扬,王妈也在分享他们的欢乐。

“啊,要是有情人能成眷属,那该多好!”

“王妈!”一声冷峻的呼唤,将她从幻梦中惊醒过来。

是“老爷”在叫她,她接触到齐燕然那像是夹着寒霜的目光,不觉打了个寒噤,全清醒了。

“王妈,你把准备好的酒菜拿出来吧。呆在这里干嘛”齐燕然道。

王妈应了一声“是”,转身走入厨房。心中可在暗暗叹息:“玉儿长得像她母亲一样,这位楚公子也活脱就是当年的楚少爷。小姐在楚家不知过得怎么样,但无论如何,他们的儿女是不能像他们那样再有孽缘了。”

她走出客厅,仍然听到齐漱玉银铃似的笑声。

齐漱玉在继续刚才的话题,笑着说道:“爷爷,你的话我没记错,但其中一句,如今似乎应该修改了。”

“哦,是哪一句”齐燕然道。

齐漱玉笑道:“当今之世的第一位少年英侠应该是这位楚大哥了。”

齐燕然哈哈笑道:“这个当然,那句话是我十多年前说的,如今楚贤侄的令尊早已成为名满天下的扬州大侠,‘后辈少年英侠’的称号,做老子的是该让给做儿子的了。”

齐漱玉道:“楚大哥这次帮了我不少忙呢,爷爷你别瞧他年纪轻轻,他的武功已经比我高明得多,他帮了我许多忙,我慢慢告诉你。”

齐燕然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的武功当然是高明的了。还用得上你说。”对楚天舒似乎亲热了些,但楚天舒仍然感觉得到他的强笑意味。

楚天舒亦是勉强笑道:“老前辈太夸奖我了。我的武功尚未得家父皮毛,‘少年英侠’这顶高帽子更不敢当。依我看当今之世的第一位少年英侠只有一个人当得起。”齐燕然听得此言,倒是不觉一怔,说道:“哦,你认为是谁”

楚天舒道:“他就是令徒孙卫天元。”

齐燕然道:“哦,你们曾经见过面了”

楚天舒点了点头,说道:“他的武功远远在我之上,令孙女也是知道的。”言下之意,齐漱玉刚才给他戴的这顶高帽实乃违心之论。

齐漱玉道:“我这位师哥武功是不错的,未必远胜于你,只能说是各有所长。不过,武功还在其次,论起江湖上的声名,他可远远不及你了。”

这话倒也是事实。不过齐漱玉说这话的意思,却并非是要贬低卫天元,而是另有用意的。一来她是希望祖父能够看重她请来的客人,故而有意对楚天舒表示好感。(她已经隐隐感觉得到,她的祖父虽然在表面上对楚天舒甚为客气,但这股“客气”却正是大违祖父的常态的。)二来她也想借此作个“引子”,把话题引到她的元哥身上。她的元哥含冤莫白,祖父却尚未明确表示要为她的元哥出头。

果然便听得齐燕然叹了口气道:“漱儿这句话倒说得对,称得上‘英侠’的人,自当以‘侠’为主,武功尚在其次。我不知道天元在外面的行为如何,但听说他在江湖上已混得个‘魔头’的称号。尤其这一次他在洛阳闹出的事情,听说连剪大先生也得罪了。”

齐漱玉道:“元哥在洛阳所做的事情,我倒不觉得有什么过份,他得罪剪大先生更不是他的过错。剪大先生是何等样人,爷爷,恐怕你还不知道呢。”

齐燕然道:“我与剪大先生相交数十年,怎会不知道他的为人。你这样说,难道你以为他是坏人吗”

齐漱玉道:“何止只是坏人,简直是个大奸大恶的伪君于。不信,你可以问这位姜姐姐。”

齐燕然道:“对啦,我只顾和你说话,倒是不觉冷落这位姜姑娘了。姜姑娘,你家的事情,天元早已和我说过,我知道你是被仇人害得家散人亡的,剪大先生和那件案是有关系的吗”

姜雪君咬牙道:“他和当年在莱芜发生那件案子是否有关,我不知道,但我已经知道他是我的杀母仇人。我的母亲就是最近在洛阳被他暗杀的。”

齐燕然吃一惊,道:“哦,剪大先生竟会干出这等卑鄙的事”

姜雪君道:“老前辈要是不相信,我可以仔细告诉你,但说来话长……”

刚说到这里,王妈已是把酒菜揣出来了。

齐燕然道:“既然说来话长,那就留待明天说吧。今天是个应该高兴的日子,我不想听到今我不开心的事。王妈的烹调功夫是正宗的淮扬帮手艺,如果她改行的话,可以做第一流的厨师,这酒是老丁酿的,也很不错,咱们先喝酒吧。”

姜雪君懂得他的心境,心里想道:“和剪大先生是几十年的交情,要是我戳穿他这老朋友的真面目,不知道他要多么伤心!也怪不得他不愿意在这家人相聚的日子听到我说剪大先生的坏话了。”想到剪大先生沽名钓誉的手法如此高明,竟然骗得武功天下第一的齐燕然都这样相信他,不觉有点不寒而栗。

王妈都是眉开眼笑,说道:“楚少爷是扬州的世家公子,老爷,你夸赞我会做他家乡的小菜,这不是孔夫子面前卖文章吗”蓦地想起:“但老爷这么一说,岂不是泄了我底了不知这位楚少爷会不会因此而对我起了起疑但纸总是包不住火的,我总不能让他和玉丫头重蹈他们父母的覆辙。就算他知道我的来历又怎么样,他不问我,我也应该告诉他的!”原来由于齐漱玉刚才故意对楚天舒表示亲热的那些说话给她听见,她是更加为齐漱玉担忧了。

丁勃见她面色阴晴不定,生怕她又说出不中听的话来,忙道:“王妈,这里用不着你伺候了,你回厨房去吃饭吧。”

齐燕然举起酒杯,说道:“难得两位稀客登门,请你们不要老是记着我的年龄,我喜欢大家都不要有甚拘束,痛痛快快的喝酒。”

姜雪君道:“请老前辈原谅,我不会喝酒。”

齐燕然道:“好,那么你随量好了。楚世兄,你是武学世家,令尊交游广阔,你一定酒量很好了。来,来,我不和你客气,你陪我喝酒。”

楚天舒道:“晚辈酒量普通,不过难得齐老高兴,晚辈奉陪几杯就是。”

齐燕然一口气喝了六七杯酒,楚天舒也陪他喝了三杯。齐燕然没有说话,楚天舒也不敢随便开口。说是“要痛痛快快喝酒”,倒变成了像是喝“闷酒”了。

齐漱玉忽道:“爷爷,你别尽顾喝酒呀!”

齐燕然霍然一省,笑道:“对啦,玉丫头,你好像一进家门就发脾气,我听得你说什么‘没有这个道理’,你是说谁没有道理,我还未曾问你呢。”

齐漱玉道:“我说的不是人。”

齐燕然道:“哦,那是什么事情惹得你如此烦躁”

齐漱玉噘着小嘴儿道:“爷爷,你是明知故问。”

齐燕然笑道:“原来如此。但玉丫头,你为何认为你的元哥尚未回来就是不合道理呢”

齐漱玉道:“因为他走得比我快,他应该是早已回到家里的了。”

齐燕然似乎吃了一惊,笑容收敛了。他放下酒杯,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不是在洛阳城外分手,他叫你先回家的么你怎知他不是仍然留在洛阳”

齐漱玉道:“因为我昨晚才见过他。”

齐燕然诧道:“那你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回来”

齐漱玉道:“我留不着他。不,我还没有张开眼睛他就走了。”

齐燕然失笑道:“如此说来,你其实是还没有见着他。”

齐漱玉道:“但我知道那个人一定是他,否则他不会对我那样温柔。而且,假如那人是含有敌意的话,他早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我杀了。”

齐燕然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你说清楚点!”

齐漱玉把昨晚的舟中奇遇一五一十告诉爷爷。

齐燕然听罢,沉思半晌,问道:“你当真感觉得到他在抚摸你的头发”

齐漱玉面上一红,说道:“我还听到他的呼吸呢,他的脸几乎贴到我的脸上。”

齐燕然面色苍白,拿着酒杯的手指在颤抖,似乎是怀着莫名的恐惧,但也似乎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人了。

齐漱玉觉得奇怪,说道:“爷爷难道你以为不是元哥,是敌人”

齐燕然道:“那人是决计不会伤害你的。但是否天元,我可就不知道了。”

他知道那人是谁,但却不能告诉孙女那人是谁。

齐漱玉道:“爷爷,你越说我越糊涂了,既然那人决计不会伤害我。不是元哥,还能是谁”

齐燕然颓然说道:“我不知道,也许是我老糊涂了。”说罢,大杯大杯喝酒。齐漱玉觉得爷爷的话不合情理,不禁也以为他是喝酒过多,以至说话糊涂了。

楚天舒放下酒杯,说:“请恕晚辈量浅,不能奉陪了。”

齐燕然哈哈一笑,说:“对,我是有点老糊涂了,你旅途劳顿,是该早些歇息才好。我不勉强你喝酒了,吃。”

楚天舒道:“我已经吃饱了。”

齐燕然道:“好,老丁,那么你带他去歇息。客房收拾好了没有”丁勃说道:“收拾好了。这位姜姑娘……”齐漱玉道:“姜姐姐和我同房,用不着你们安排了。”

丁勃便站了起身,说道:“楚少爷,请随我来。”

齐燕然道:“老丁,待会儿你陪我喝酒,我还没有喝够。”丁勃说道:“是,是。”心里明白,齐燕然是有话要和他说,决非只是要他作个酒伴那样简单。

楚天舒虽有几分酒意,可没有醉,头脑还是清醒得很。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是聪明人,齐家的人,除了齐漱玉之外,对他的那种特殊态度,自是不能不令他有异样的感觉。

他感觉得到,齐燕然的内心是并不欢迎他的,但又不像对他怀有敌意。

“爹爹和他从没有见过面,按说是不应该结有什么梁子的吧但江湖上的事情牵藤附葛,往往因此及彼,纠缠不清,那也难说得很。唉,早知不受欢迎,还是不来的好。”

他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地察觉有人到了窗外,似乎正在轻轻推开窗门。

他不由得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武功天下第一的齐燕然家里,外面的江湖人物,料想不会有谁敢于这么大胆,擅自闯进他的家里来的。难道来的就是他本人他三更半夜来作什么呢”

楚大舒的胆子再大,也是不觉流出冷汗了。

假如来人对他含有敌意,莫说来的是齐燕然本人,朗使来的只是丁勃,凭他的武功,也是决计抵挡不了。

他自知本领相差太远,只好闭上眼睛,放弃抵抗的念头,假装熟睡,听天由命了。

窗子推开,那个人跳进来,脚尖落地,声音轻得好像灵猫捕鼠一样。这人的轻功显然不差。

但楚天舒却已知道:这个人一定不是齐燕然了。齐燕然的轻功是应该比这个人更好的。他估计多半会是丁勃。

楚天舒捏着一把冷汗,那个人已是走到他的床前了。他听得见好似炒豆一样的“卜卜”声响。

这种声响,假如是给普通人听见,或许不会特别注意,但听在楚天舒耳中却是令他更加毛骨悚然!

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听便知,这是外功高手紧握拳头时的骨节作响。

这是准备重拳出击之前的运功!

这个人站在他的床前,准备重拳出击,为的什么,不问可知,是要取他性命了!

是抵抗还是束手待毙在武功天下第一的齐家,这个人敢来杀他,自必是奉了齐燕然之命,出手抵抗,只伯苦头吃得更多。武功高明的人,要把对方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是易如反掌之事!

那么难道就束手待毙吗

楚天舒主意尚未打定,忽呼得那人叹了口气,轻轻说出两个字来:“不能!”

声音苍老沙哑,他是谁呢只听见这两个字,楚天舒还听不出来。

但那个人的意思,楚天舒则是明白了。整句话一定是“不能杀他”这四个字,那个人省略了一半。

就在此时,楚天舒只觉眼睛一亮,那个人已是把桌子上的油灯点燃了。

大出楚天舒意料之外,不是丁勃,是王妈。

王妈坐下,面对他这张床,突然把手一扬。

这霎那间,楚天舒吓得几乎要跳起来,只道王妈是在发暗器取他性命。

没有暗器。但这张床却忽然摇动。

原来王妈是发了一记劈空掌,以劈空掌力将他“唤醒”。

“楚少爷,请起来吧!”王妈说道。

楚天舒装作被惊醒的模样,披衣下床,睁大一双眼睛盯着王妈。

王妈冷冷说道:“楚少爷,别害怕。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话。”

“请说。”

“你是不是喜欢我家的小姐”

楚天舒道:“你半夜三更,来到我的房中,为的就是问这句吗”

王妈说道:“不错。我就是要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这句话,我可不是开玩笑的!”

楚天舒笑道:“这句话其实你是用不着问的。假如我讨厌你们的小姐,我也不会接受她的邀请,来做她的客人了。”

王妈道:“我说的喜欢,不是这个意思!”

楚天舒道:“那是什么意思”

玉妈哼一声道:“你不必装蒜,我干脆跟你说吧,你是不是想娶她做老婆”

楚天舒哈哈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难道你不知道你家的小姐喜欢的是卫少爷”

王妈板起脸孔道:“不准笑,我和你说的是正经话。不错,我们的小姐和卫少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现在卫少爷给人诬为魔头。你在江湖上的名声则比他好得多。要是你用花言巧语哄她,她改变心意那也并不稀奇。所以我只问你,你是不是有那个念头”

楚天舒道:“好,那我就正正经经回答你,不管你家的小姐是否仍然喜欢卫天元,我压根儿就没动过娶她为妻的念头。”

王妈说道:“你是不是另外有了心上人”

楚无舒道:“你问得太多了吧这是我私人的事情,似乎不必告诉你。”

王妈说道:“我只想知道,假如你现在尚未有心上人,你对我们的小姐是否仍然只是把她当作普通朋友”

楚天舒道:“你这样问我可以答复你。我的答复也仍是刚才说过的那句话。”

王妈道:“此话当真”

楚天舒不觉着了恼,说道:“你为什么老是疑心我打你家小姐的主意”

王妈说道:“我家的小姐也许还没有你那位姜师妹长得那么美,但我家的小姐可是有一位武功天下第一的祖父!”

楚天舒忍不住冷笑道:“原来你是以为我想要高攀你们齐家,那你可未免把我看得大小了。好吧,为了让你放心,我明天就走!”

王妈见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这才似乎满意,说道:“楚少爷,你别怪我。不是我对你多疑,我只是恐怕你们做出不应该做的事情,所以宁可把这话说在前头。”

楚天舒道:“哦,假如我和你家的小姐结为夫妇,那就是不应该做的事么”

王妈说道:“不错!”

楚天舒道:“为什么你别误会我有这个野心,我只想知道其中道理!”

王妈说道:“我只能这样告诉你,假如你娶小姐为妻,对你们一家都是祸非福!”

楚天舒心头一震,忍不住再问:“为什么”

王妈冷冷说道:“你也问得太多了!但你既然没有这个念头,那也无须多问了。我只希望你记得刚才说过的一句话。”

楚天舒道:“是哪一句”

王妈说道:“明天就走!”

楚天舒气往上冲,说道:“我不会赖在你们齐家的,你要我现在就走也可以。”

王妈笑道:“那也无须如此着急。”

楚天舒道:“多谢你不是马上赶我走,好,那么请你走吧。我想睡一个好觉,明天才有精神走路。”

但王妈却不肯走。

她迟疑半晌,忽地说道:“楚少爷,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请你让我多留片刻。”

楚天舒道:“那人是谁”

王妈说道:“听说你的生母早已去世,现在的母亲是继母,对吗”

楚天舒道:“不错。你要打听的人就是我的继母”

王妈没有直接回答,点了点头。

楚天舒道:“你要知道我的继母一些什么”

王妈说道:“她日子过得快活吗”

楚天舒道:“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王妈说道:“楚少爷,你别怪我问得没有礼藐,我确实是关心她,想知道她快乐的时候多还是忧愁的时候多”

楚大舒道:“她是否过得快活,我不能替她回答。我只知道爹爹和她从来没有吵过嘴,我也把她当作亲生母亲一样。”

王妈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这么说,她应该是过得快活的了。她有了儿女没有”

楚天舒道:“我的异母妹妹今年已有十四岁了。”

王妈说道:“她是不是仍然喜欢绣花”

楚天舒道:“我和妹妹的衣裳都是她做的。妹妹最喜欢她的绣花衣裳。”

王妈说道:“你不喜欢”

楚天舒不觉失笑,说道:“我是男子,当然不敢穿她的绣花衣裳。”

王妈又问:“她还喜欢弹琴吗”

楚天舒道:“咦,你倒好像很熟悉我的继母。”

王妈说道:“二十年前我服侍过她。”

楚天舒心头一跳,问道:“那时!是在齐家吗”

王妈不知道他知道多少,心里想道:“听他的口气,似乎他尚未知道他的继母和齐家的关系,但亦已略有所闻了。”

她不敢说实话,迟疑片刻,说道:“实不相瞒,我是你继母的奶妈,她一出生,就是由我服侍的。我来到齐家,那是以后的事。”她含糊其辞,但也并非说谎。

楚天舒道:“请你告诉我,我的爹爹和继母是否和你现在的主人相识”

王妈说道:“楚少爷,我求你一件事情。”

答非所问。但楚天舒却以为这是交换条件,便道:“好,你说吧。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一定答应你了。”

王妈说道:“请你回去代我问候小姐。啊,你别发愕,我说的‘小姐’就是你的继母。从小我就这样称呼她的,我叫她做小姐,她的女儿我也叫做小姐。”

楚天舒呆了一呆,说道:“她的女儿”

王妈蓦然一省,连忙设法挽回,说道:“你不是说你已经有了个十四岁的妹妹吗要是我见着你的妹妹,我当然也还是叫她小姐的。”

这个解释倒还可以勉强自圆其说,楚天舒虽然心有所疑,却也不便再问下去。

王妈继续说道:“请你告诉你继母,我非常挂念她,就只怕今生不能见着她。这个盒子,请你带给她。”

楚天舒道:“盒子里面是什么东西王妈,你别见怪,我要先问个清楚……”

王妈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即笑道:“你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江湖上的险诈想必你也经历得多了,凡事多加小心,这是应该的,我不骗你,我打开给你看吧。这些都是小姐喜欢的绣花图样,我给她保藏的。我不知道她是否另外藏有一份,携往你家但你若是肯替我办到物归原主,我也总算是对小姐尽了一份心事。”

这份感情已经不仅仅是主仆的感情了,楚天舒甚为感动,说道:“好,我答应你,一定替你送到。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王妈说道:“告诉你什么”

楚天舒道:“我的继母和漱玉的爹爹,两家是否有点亲友关系”

王妈说道:“我不知道:“

楚天舒道:“你怎能不知道咦,你……”

王妈突然从窗口跳了出去,声音从窗外传来:“楚少爷,你不必多问,明天赶快走吧!”

楚天舒哪里还能睡得着觉,他索性独对孤灯,等候天明。

方籁俱寂!但在他的心中却是波澜叠起,丝毫不能平静。

他已经隐隐猜想得到,他家和齐家一定有点不寻常的关系。关键的人物,可能就是他的继母。

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得屋顶似有衣襟带风之声掠过。他心头一跳,莫非是王妈又再回来他以为王妈在经过考虑之后,改变主意,愿意对他说出真话了。

“王妈!”他叫了一声。但王妈并没进来,衣襟带凤之声反而去得远了。

“不是王妈,难道是姜师妹”他从自己的遭遇想到了姜雪君也可能有同样的遭遇。“莫非姜师妹也给王妈下了逐客令,想来和我商量,却又不便踏进我的卧房。”

胡思乱想往往会令得聪明的人变成愚蠢,他也不想姜雪君是和齐漱玉同房,王妈想赶她走,也不能当着小姐的面前来说。

他不假思索就跑出去。

月光下忽见树枝无风自摇。

他踏进花丛中,只道姜雪君躲在里面。

忽听得有人说道:“楚少爷,你的雅兴可真不小,三更过了都还未睡,却来月下赏花”

他回头一看,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丁勃。

他面上一红,说道:“我睡不着觉,出来走走。”

丁勃缓缓说道:“楚少爷,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没、没有!大叔,你为何这样问我”他以为丁勃是来监视他的,忍不住反问丁勃。

丁勃笑道:“没什么。不过有一句话,我不知该不该对楚少爷说”

“你尽说无妨。”楚天舒当然这样回答。

丁勃慢茶斯理的说道:“楚少爷,这次你护送我们小姐,我们的老爷很感激你。不过,楚少爷,你离家很久了吧”

“快两个月了。”楚天舒道。

“那么,楚少爷,你似乎也该早日回家省亲了。”丁勃说道。

楚天舒禁不住心中有气,说道:“你是替主人来下逐客令么”

丁勃说道:“楚少爷,你莫误会,这只是我的意思。我是下人,不懂说话。不过我可是为你着想,这才劝你早日回家。”

楚天舒的气平了一些,说道:“丁大叔,你这样称呼,我可担当不起。我知道你是家父的朋友,你要我回家,自必是有原故。我只希望你能够坦白的告诉我。”

丁勃说道:“你是小姐的客人,我是齐家的奴仆,你来到这里,你也就是主子的身份了,我还怎能妄自高攀”

楚天舒道:“丁大叔,你若还这样说,我只有向你磕头。”

丁勃轻轻一托,楚天舒不由自己的挺直了腰。丁勃说道:“好吧,多谢你不把我当作下人,那我就和你直说了吧。令尊此刻恐怕正在等着你回去。”

楚天舒诧道:“你怎么知道”

丁勃说道:“我猜他要出远门一趟。”

楚天舒更为奇怪,说道:“你猜你只是凭猜想的吗”

丁勃说道:“不错,我已经有十多年没见过令尊了,当然不会是他告诉我的。”

楚天舒道:“那么,你之猜想有何根据”

丁勃说道:“没有什么根据。不过我知道我一定猜得不错!”

楚天舒道:“丁大叔,你会诸葛神算吗”当然这是一句带着嘲讽意味的说话,想激丁勃把真话说出来。

丁勃说道:“你回到家里,告诉令尊,说是我劝你回去的,再问他是否要出远门,你就知道我的预测灵不灵。我言尽于此,楚少爷,你莫怪我故弄玄虚,虽然这并非天机不可泄漏,但却不宜由我告诉你。”

楚天舒道:“那么我应该间谁”

丁勃说道:“应该问你的爹爹,至于令尊会不会告诉你,那就是他的事了。”

楚天舒道:“丁大叔,我心里藏着这个闷葫芦,恐怕等不及回到家中已经闷死了。”

丁勃说道:“你一定要知道,那我只能告诉你,你留在这里,对你是祸非福,甚至会祸延你的爹爹!”

“是祸非福”这四个字,王妈也曾对他说过的。但王妈的口气可还没有丁勃这样厉害,涉及了他的父亲。正是:

祸患须防来不测,劝君早日返家园。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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