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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密约成空逢敌虏 旧情如梦散鸳鸯(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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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武士使劲一推,耿照的半边身子已经悬空,他本的地将那武士拖着,心想:“我死了你也得赔我一命!”

悬崖石骨嶙峋,有如利刃,耿照的手脚给擦得鲜血淋漓,那武士猛地用力挣扎,脱出了一只手来,举拳便打,耿照心里正道:“我命休矣!”忽觉有物绊腿,却原来是一支凸出来的石笋,耿照脚尖一勾,上身向后一仰,勾牢了石笋,使出了吃奶的气力,单掌一托,喝道:“下去吧!”他有所凭藉,气力容易使用,那武士一拳打空,失了重心,收势不住,被他托了起来,翻过了头顶,“咚”的一声,跃下了深渊,激得浪花高高飞起。

耿照抓着石笋,翻了上来,抹了一额冷汗,暗叫:“好险!”他忍着疼痛,一跛一拐地走到扎合儿尸体的旁边,取回了宝剑,四下一望,幸喜无人,心里想道:“我得先找个隐蔽的地方治伤。”他还剑入鞘,以剑作拐,支持着身体,走到了一处山涧旁边,这是他和表妹小时候经常嬉戏的地方,四面都有大石围住,恍如天生的屏凤。耿照喝了一口水,又掬了一把水洗净伤口,山泉清洌,精神为之一振。

他抬头一看,红日正在中天,已是正午时分了。他记起了和表妹的约会。表妹是素来守信的,但这次却例外失约了!

他刚才在舍死忘生的恶斗中无暇思索,这时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不由得晴自想道:“咦,奇怪,金狗怎知我在此地怎知我要偷赴江南而且还知道我带着父亲的遗书!”

蓦地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浮起;“这是谁泄漏了的莫非,莫非,唉,莫非……”“当”一声,他手上的一瓶药膏跌了下来。幸亏那是一个玉瓶,没有跌碎,但他的心已开始破碎了。

这瓶药膏正是他表妹送给他的,名叫“生肌白玉膏”,乃是秦家秘制、具有极大功效的治伤药。他想起了表妹送他这瓶药膏时的殷殷情意,种种关怀,他忽地叫起来道:“她,她对我这样好,我,我怎能对她有所猜疑”

他表妹希望他永远无须使用这瓶药膏,但她知道他要冒险南归,却不能不给他准备。想不到还未曾动身,就用上了。这药膏的确灵效无比,耿照身土的伤口,经药膏搽过,登时一片清凉。可是身上的疼痛减了,心头的疼痛却加剧了!

他心中又再想道:“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妈妈和表妹二人。”

妈妈是绝不会向外人说的呀。表妹她不说,金狗怎能知道

突然间耿照感到一阵寒意直透心头,浑身颤栗,这是比死亡更为可怕的恐惧!他不敢想,但又不能不想,他心里不住地在叫:“我,我不能猜疑她……”但这只等于夜行人在吹口哨,用来给自己壮胆的,他要压制下猜疑的念头,那就是说“已经”在猜疑了。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怖呢一个人在猜疑被自己心上的人儿出卖了!这刹那间,耿照感到好像就在悬崖旁边一样,不过,要推他下去的不是那个武士,而是他的表妹!唉,倘若他的怀疑真是事实的话,他的表妹就要比那个武土更为可怕了。

心情混乱中,他伸手一抓,要抓着一根“石笋”来支持自己,也就是说他要抓着一个理由,支持他的想法:他的表妹是清白无辜的,绝非出卖他的人!

但他抓不着,这里没有“石笋”。他一抓之下,在水面上抓起一团波纹,清流照影,他自己的影子幻化成表妹的影子,影子在水中荡漾,影子在水中破碎了……

耿照一片茫然,思想似乎已冻结了,血液也似乎要冻结了,他呆了一会,水面恢复了平静,那影子忽地又幻化成他母亲的影子,他蓦地跳了起来,叫声:“不好!”他想起了他的母亲!

金贼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了,而且由本城的兵马司都监率人来捉捕他了,那么,他们怎能不查究此事怎能放过他的母亲。

这巨大的惊恐压下了他对表妹的猜疑,暂时将他的思想转移了。“我不能连累了妈!”“不管如何,我一定要回家去看看她!”他发狂似地跳了起来,拔步便跑,跑了几步,跳过一道山溪,忽地一跤摔倒,这才发觉自己脚步虚浮,原来他打了半天,未曾进食,早已是有气无力了。

他忽地记起了父亲生前对他的教训:遇事总要胆大心细,越危险越要镇定!心里想道:“我的衣袋满是血污,这副样子,怎能在白日青天进城只怕未到城中,就要给金兵追捕了。”

他俯下身躯又喝了两口清泉,浸湿了他热得涨闷的脑袋,稍微冷静了一些,心里想道:“我妈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妇女,还有家人王安和婢子小凤,也都懂得几乎武功。本城武艺最好的几名金国武士,都已由扎合几率领到此,给我杀掉了。剩下来的那些金兵,就是尽数发去,也未必就能拘捕了他们,只是我的妈妈行动不便,有点可虑。但好在她的武功还在,又有王安、小凤协助,对付那些金兵,总还可以突围吧”

原来他的母亲多年前因为修练内功,一时运气不慎,走火入魔,以至半身不遂,后来屡经调治,双足仍是不良于行,所以她这次只能打发儿子孤身南归,自己却不能同行。

耿照惊恐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但母子天性,总是挂肚牵肠,不回去探个虚实,怎能放心他洗净了身上的血污,取出于粮,胡乱将肚于塞饱,做了一回吐纳功夫,等到衣裳干了,天色也渐近黄昏了,金兵并没有前来搜山,他暗暗叫了一声“老天保佑!”便即急步下山,走到山下,已是入黑时分。

阳谷山离蓟城不过十多里,二更时分,他便到了城外,他一瞧城门上气氛如常,并没特别增兵守卫。他绕过城门,到了偏僻的所在,觑着墙头无人,立即便施展“一鹤冲天”的轻功,悄无声息地飞过了城墙,进入城中。

他的家在东门一个远离市中心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近家门,见附近的街道,也并没有金兵巡宜,心里暗暗欢喜,也有点诧异,随即想道:“对了,扎合儿急于贪功,一得了消息便来捉我,这消息他还未曾说与同僚知道。”

但他仍是不敢就径直回家,他年纪虽轻,父母却曾教了他许多江湖上的经验和禁忌。他像小偷一样,跳上屋顶,偷偷摸摸回到自己家中。

屋内黑沉沉的没有半星灯火,静得怕人,他心里“卜通”“卜通”地跳,悄悄地施展“壁虎游墙”的功夫,附着墙落下地来,不发出半点声息,待了片刻,并没发现敌人的袭击,这才放下了心上的石头,便轻轻叫道:“王安,王安!”走了几步,忽地脚底有物绊住!

脚踝有僵硬的、冰冷的感觉,从触觉中可以意识到这是一个人,不,不是一个活着的人,而是一具已经僵硬了的尸体!耿照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身上带有火石,急忙取出火石,擦燃了仔细一瞧,可不正是王安!

只见王安额角的太阳穴上穿了一个小孔、周围有凝结成鳞状的血块,孔中还隐约可以看见黑黝黝的钉头。这是他表妹的独门暗器透骨钉!

这刹那间,耿照几乎失了知觉,他用力一咬舌尖,很痛,决不是在作恶梦。他又惊又急,尖叫一声,急急忙忙向母亲的卧房奔去。

房门虚掩,一推便开,触眼一片鲜红,一滩血水,他母亲的那个贴身丫鬟小凤也已僵卧在血泊之中。小凤名是丫鬟,但一向得他母亲宠爱,视同亲女一般,自幼教她的武功,大是不弱,但现在也莫名其妙地死了,而且看得出来,她是还未曾来得及与敌人交手,便给杀死了的,因为她的佩剑还未脱鞘。

耿照已无暇再去察看小凤的伤状,摸到桌边,连忙点燃了桌上的蜡他,只见他的母亲好似平时一般睡在床上。睡得很安静,面上还带着笑容。床上也没有血渍。

耿照心中燃起了万一的希望,扑上前去,叠声叫道:“妈妈!

妈妈!”可是他的妈妈已不会答应他了!他双手一触,只觉母亲的身子,也是一片冰冷,商上的笑容也是僵硬了的,一点不曾变化,神气看来甚是慈祥,但一发现了这是僵硬的笑容,却令人恐怖到了极点!

耿照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灵魂也好似脱离了躯壳,随着他的母亲去了。他认得这是表妹的独门点穴功夫,点的是胁下的“笑腰穴”。别家的点穴手法,死后形状可怖,只有她这门点穴手法,死后安静如常,可以想象得到,他的表妹是利用亲人的身份,在将他母亲扶起之时,突然偷点她胁下的“笑腰穴”的,否则以他母亲的武功之高。决不会被人这样轻易暗算!

耿照发现了他母亲的死因,再也支持不住,骇叫一声,便晕倒了!

迷迷糊糊中,耿照感觉到似乎有一个人走近他的身边,轻轻地、温柔地抚摸他。耿照还没有完全恢复知觉,双眼也未曾睁开。朦胧的意识,已幻出表妹的影子,似乎还听得她低声叹气,悄声相唤,“醒来,醒来!”他恢复了几分知觉,王安、小凤、母亲惨死的情状,闪电般地从脑海中闪过,仇恨代替了爱意,愤怒吞噬了柔情,他向那幻影一推,喝道:“你这个蛇蝎般的妖女,走开!”

幻影突然消失,他一掌扑空,什么都没有碰着,忽地感到一股呛鼻的烟味,刺眼的强光,不由得大声咳嗽,人也就醒来了。

只见火光冲天,火舌正向着这边卷来,浓烟不断从窗口扑进来。“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我还在噩梦之中”

他定了定神,只听得嘈嘈杂杂的人声,从屋子外面传来,声音重浊,这是金兵的吆喝声:“好小子,还不滚出来”“好,他不出来,就让他变成烤猪吧!”骂的声音中又杂着惊叫:“咱们的人呢怎么他们也不见出来莫非是当真都送了命了”“嗯,我看是凶多吉少了。好呀,擒着那小子,非把他千刀万剐不可!

只烧死他还是大便宜了。”

耿照猛然省悟,金兵已围在外面,放火烧他的屋子,迫他出来。但听那些金兵的言语,似乎早已有人冲进来了,怎么却没有见着

耿照骤逢惨变,当真是伤心已极,痛不欲生,心里想道。

“母亲死了,表妹竟然就是杀我母亲的凶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倒可以解脱苦恼,妈,你等等我,我就来了。”

火舌忽地横卷过来,屋瓦碎裂,栋折梁摧,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像“砰”的一声坠地,这是他父亲的画像,火光闪过,在他眼前出现了父亲刚毅的面容!

耿照霍然一惊,心里叫道,“不,我不能死!”他本待拔剑自杀的,心念一动,急忙缩手,手指触着一作物事,这是他藏在身上的父亲的遗书。

他想起母亲在决定叫他偷赴江南的前夕,对他所说的一件秘密。原来他的父亲在金朝为官,并非贪图富贵,而是怀有孤臣孽子效忠故国之心。他做了金国的官十多年,把金国的虚实打探得很清楚,例如兵力布置的情况,政治上军事上有什么优点缺点;陷区义军有哪些可以联络;最秘密的还有南宋有哪些私通金国的奸臣等等。他把他所探听到的都写下来,在临死之前,留给他的妻子,吩咐他的妻子,再过两三年,待儿子长大。

武艺也学全了,就要叫儿子将这份遗书带到南宋去,找到可以倚靠的忠臣,设法将这份遗书,呈给南宋皇帝。他相信这份遗书,对于南宋的兴兵北伐,恢复河山,定然大有帮助。

他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母亲流着眼泪郑重地将这份遗书付托给他,那时,他的心情是义难过、又兴奋、又羞愧。羞愧自己曾误解了父亲,在父亲生前,他曾为父亲做金国的官儿而感到屈辱,感到羞耻,每每在言语中冲撞他,怎知父亲屈志降心做金国的官儿,却是有着这样的一番苦心!父亲临死时,曾一再吩咐他:“不要忘记了自己是汉人,不要忘记了自己的国家。”当时他还以为是父亲临终的忏悔,所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今他才彻底明白了父亲临死的心情,对他是抱着何等深厚的期望!在父亲生前,他是为父亲的行事而感到可羞;而现在则是为了自己的糊涂而羞愧了。兴奋的是他接下父亲留下来的任务,终于有了报国的机会。但同时他却又不能不难过,难过的是他已不能起父亲于地下,向父亲赔罪了。

人类的心理活动就是这样,当一个人受着重大的刺激,理智失去平衡的时候,只有另外一种更强烈的感情兴起,才能将它掩盖,将它转移。耿照在这一日之间,接连受了两个重大的刺激。最初当他发觉自己是被表妹出卖的时候,他绝望、难过、激动,几乎疯狂;这个情绪,由于他恐惧母亲的遭逢不幸而暂时压下了,所以才能支持自己,赶回家中。待到他发现母亲果真已经遭逢不幸,而表妹就是谋杀他母亲的凶手,这一个刺激更加重大,几乎令他痛不欲生,就要拔剑自杀:而现在则由于想起了父亲未曾完成的遗志,想起自己肩负的重担,刺激着他,恢复了他的生之意志!

他心里叫道:“不,我不能死!”他猛地跳了起来,跑到母亲的床前,恩要抱起母亲的尸体,冲出火窟。

他揭开帐子,猛地里一呆,又一件奇事发生了。床上空空。

他母亲的尸体已经不见!“难道竟会有人偷我母亲的尸首他为什么又不害我”“难道我的母亲本来就没有死”“不,这是决不可能的,除非我刚才所见的都是幻影!哦确实发觉她的尸体已经僵硬,而小凤的尸体也还在这里呀!”“呀!难道是母亲已经成仙去了”

火舌卷来,窗子已经在焚烧了,满屋的浓烟呛得他几乎窒息,他是再也无暇思索了,再也不能眈搁了,他抱起了一咏棉被,就冲出去。

踢开房门,忽地眼前又出现了奇事,只见门口躺看两个金国军官的尸体,距离稍远的地方更是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都是金国军官的眼饰,其中有两具尸体已经开始着火燃烧。

他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在他昏迷未醒的时候,果然已有许多敌人进来,但却不知是什么人将这些军官杀死,暗中救了他的性命!正是:

阵阵疑云心上起,是谁相助拔刀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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