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2)
叶高霍地起身,一手抓起那柄特别长大的横云古剑,冷冷道:“那很好,今日你施施然而来,想必是认为我们都是徒有虚名,决计奈何不得你了”
薛陵静静地望住他,过了一会,才道:“我知道你平生最倾佩的人是朱公明,是以如今想用言语煽动在座诸位,群起对我攻击,假如我猜得不错,你此举未免太自贬身价了。”
叶高其实并无此等存心,但所说的话却足以令人误认为如此,是以气得他一声怪叫,提剑大步走出,他身材极为矮小,但手中之剑却特别长大,对衬之下,相当奇特可笑,他喝道∶“我一个人就够啦!你亮剑吧!”
薛陵拱拱手,道:“对不起,在下竟错估了你的意思,敢情非是如我的猜测,不过,在下如若畏缩不前,恐怕今日也难善罢干休。”
秦三义厉声道∶“你说得不错,今日你若想从容退出此地,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薛陵举目一瞧这座宽敞的厅堂,晓得假如不是群殴的话,地方足够了,当下微笑点头,道∶“在下来时亦不曾打算如此容易脱身,说老实话,在下乃是有心前来献丑一趟,让诸位晓得我薛陵以前东躲西逃,并非没有真才实学之辈。”
蔡金娥柔声道:“那么你为何东躲西逃呢”
恶州官阎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想这个荡妇已看上薛陵啦!否则她的声音决不会如此娇柔。
薛陵道:“在下乃是已陷入难以自拔的阴谋之中,假如受迫不过而出手与诸位决斗的话,万一有了伤亡,天下武林都将把我列为第一号敌人。”
叶高仰天冷笑一声,道:“听你的口气,竟是因为技艺太高,怕伤了我们这些人,才不愿动手的嘿!嘿……”
薛陵很认真地道:“在下不敢说定必赢得诸位之中任何一人,可是在下的武功确实得有真传……”
叶高一声断喝,道:“空言无益,我先瞧瞧你的武功再说。”
他左手一扬,剑鞘已飞坠一边,露出森寒的古剑。
薛陵也掣出长剑,道:“很好,在下先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在下的武功可不是得自朱公明所传,叶老师请吧!在下颇想见识沧浪快剑的威力。”
叶高扬起古剑,运聚功力,倏然迈步盘旋,找寻可以出击的空隙,他此举已显示出他极为重视对手,方会如此慎重行事,原来这叶高到底是开宗立派的名家高手,眼力极是不凡。
他单是从薛陵掣剑的动作之中,已觉察出此子具有名家大匠的气度,他自家的一世英名得来不易,岂敢大意断送
薛凌长剑斜出,指住对方,随着他的身形转动,霎时间已转了十余圈,叶高仍然找不到空隙,心中大骇。
大厅中使剑大行家还有两位,一是武当沙问天,一是昆仑方锡,他们的剑术各有源流,造诣极高,这刻亦瞧出薛陵的剑法具有一种古今罕有的霸道气象,门户势式极为凶野,假如没有十分把握而妄行进攻的话,定然反而死在他的剑下。此所以叶高迟迟不敢出击。
其余的人亦莫不是武林高手,虽是观察得不及沙、方二人深微,却也看得出一个大概,顿时全厅愕然,静寂如死。
薛陵长剑微微移低了一点,登时露出了破绽,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叶高的古剑已幻出一片剑浪,汹涌卷将过去,他反应之快,出手之准,果然不愧是当代高手。
叶高的沧浪剑乃是武林一绝,瞬息之间,已劈出了十余剑之多,却绝不拖泥带水,每一剑都清楚玲珑,有根有脉。
薛陵被这排空剑影逼得连连后退,转眼间已退了七八步,像这等名家高手之争,讲究的是主动之势,以及那一线的机先。任何人如若被迫得连退七八步,那就等如山崩柱倒,大势已去了。
全厅之人都在等候薛陵败北的那一刹那,他们猜测也许还要一会儿工夫,也许就在下一瞬间就出现。
然而放手进攻的叶高却感到不大对劲,尽管他的攻势依然如长江大河般涌卷出去,但对方剑上那股绝强的潜力却渐渐侵入他剑圈之内,使他呼吸已感不调,必须运功抵御,这真是极为可怕而又陌生的经验,他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种功夫,可以使对手血气受到禁制的。
眨眼间他又劈了十七八剑,薛陵这会子居然寸步不退,面上泛起了微笑。
他已运起刚刚才悟通的内功,从剑上发出一股真力,在无形中反击敌人,现在敌剑上力道锐减。可知已经奏效了,这可是他值得大为庆贺之事,因为他的内功又精进了一层,只须再有一段时间让他修炼,必臻成功之境,他若不是要试验一下他的内功威力的话,早先一上手他就将使出师门传神功绝艺,挥剑先攻,那是“巨灵六手”化入剑法的招数,总是先行攻击,而且具有无坚不摧的威力。
假如薛陵单单仗着这一路师门绝艺,应付今日的局面,很可能杀人流血而不能善罢干休了,昔年他的老恩师欧阳元章便因巨灵六手太过霸道,出必伤人,是以自号无手将军,不肯出手,便是此故。
薛陵面上笑容一敛,流露出凛然之色,顿时威仪赫赫,震慑人心,这正是他要施展师门绝艺的徵象。
但听他大喝一声,在千百道剑光中突然挥剑直劈,“当”的一大响过处,名震武林的叶高竟然站不住脚,蹬蹬蹬连退四五步。
他手腕已经酸麻不堪,难以运剑,而他心中更知是对方这一剑若然不是故意找他的古剑劈落,而是向他身体攻击的话,只怕早就横就地了。
他冷冷的凝视着薛陵,心中回忆他这一剑的出势手法,但觉威猛绝伦,霸气犹自笼罩着自己,简直无法可破,寻思了一会,不觉颓然长叹一声,提剑走回座中。
要知叶高并不是如此容易就会被薛陵击败,换了金明池亦不是三招两式就可以得手,不过薛陵武功路数特别,他的一剑和一百剑都是一样,如若赢得,一剑就够了。如若不赢,一百剑也是不赢,金明池便不相同,他可以从功力招数之间求胜,变化较多,不似薛陵如此死板。
因此之故,叶高算来算去总觉得他这一剑实在是抵挡不住,便只好退下,暂时认输。
全厅之人都没有声响,薛陵收起长剑,平静的道:“在下的武功别走一格,家师复姓欧阳,讳元章,自号无手将军,他老人家从不踏入江湖,与金明池他的师父一样,亦与他师父徐斯齐名。”
武林中至今尚无人晓得金明池的师承流派,因此,薛陵的话使他们大感兴趣,都默默倾听。
薛陵笑一下,道∶“徐前辈自号孤云山民,罕得与俗世之人往还,他的武功博大精深,几乎是无所不识,无所不精,金明池亦是如此。”
沙问天道:“如此说来,金兄的武功与金浮图无关了”
薛陵道:“在下不大清楚,但大概没有关连。”
他寻思了一下,决意把朱公明的武功源流公诸世间,此举或者在将来对自己有帮助,当下又道:“当世之间有几位异人,俱不为世所知,而事实上他们的武功造诣确实超越世俗,古今罕见,想来金浮图内那两位前辈异人遗下的武功,差不多都被他们追上了,这几位异人,其中之一便是朱公明的师父。”
此言一出,厅中更是静寂无声。
要如金刀大侠朱公明的声名在武林中响了数十载,不论是白道或黑道中人,对他无不景仰之极。目下当然尚是如此,他的恶行还未曾揭破,谁也不会想到他竟是那般大奸大恶之徒,然而在座一众高手为何都肯静聆薛陵说话呢原因竟有两个之多,一是薛陵自从被追捕之后,至今已达三年之久,在这段时间内,薛陵从未作过恶孽,没有得罪过或跟任何一派结过仇恨,是以他纵然当日铸下武林尽皆不齿的大错,但众人却对他没有任何仇恨,加以这些高手们个个经验丰富,凡事沉稳小心,薛陵既是抖露过绝世武功,又有话说,当然先等他说完,再作道理。
第二个原因便是因为朱公明的武功渊源,当世从无人知道,这个话题太引人入胜了。
薛陵瞧瞧众人没有异议,便又道:“朱公明的师父姓袁名怪叟,创立大门,一身武功,出神入化,朱公明大概已尽得真传,成为大门的第一位人物,不过,他的渊源尚不止此,那袁怪叟尚有一个哥哥,自号万孽法师,此人乃是古今第一等的大魔头,生平用不着亲手作孽,但数十载以来,字内上至兵燹灾祸,下至狙袭谋杀,几乎都与他大有关系。”
他特地停顿一下,等待众人提出疑问,果然沙问天开口道∶“这话未免近乎牵强了,你容或说的是实情,但教别人听了,却不无诽谤中伤之感呢!”
薛陵道:“这个评论十分中肯,但在下却要反问一声,在下如若捏造故事,对朱公明加以诽谤中伤,难道就能洗清在下的蒙冤么自然是万万办不到的,在下既毫无得益,何须多费唇舌这当然是事实俱在,不容狡辩的,诸位肯让在下继续说下去,足见诸位心地光明,并非不分皂白,心存偏袒之人。”
他稍稍寻思一下,又道:“万孽法师创立万恶派,袁怪叟的大门隶属其下,朱公明亦须归万恶派节制行事,事实上朱公明却是万孽法师一手做成的得意杰作。万孽法师不但武功高绝,心计更是震古烁今,精通医药之道,甚至连世间各种学问亦无一不精,他曾经训练过一个人才,于举世之学无所不窥,此人复姓夏侯,名空,当日几乎把湖隐屋出来的纪香琼姑娘难倒,可见得这位夏侯空的胸中之学,何等高明了。”
众人都惊讶相顾,他们乃是直到薛陵提到纪香琼,又指出纪香琼是湖隐屋一派之人,方始信了几分,只因他们无不晓得湖隐屋以智谋博学为最高宗旨。薛陵居然引出这一派之人作证,可见得夏侯空真是机智博学之士,虽然直到这刻尚未能够证明万孽法师为恶之事,可是已初步使人相信真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薛陵徐徐道:“万恶派认为世人尽是自私贪鄙之徒,如能诛杀越多,对这个人世更有好处,是以像朱公明建立了仁侠大名,其实暗中做尽恶事,万恶派更帮助奸臣扰乱朝政,以致西北有俺答及土蛮之乱,沿海有倭寇入侵,军民骨填沟盈壑,朝中忠良也大都遭受灭门之祸,这都是万恶派的杰作,在下且举沿海倭祸为例,倭寇由来虽远,但如若不是朝政不修,边将无能的话,无法坐大,加上倭寇内部不断的分裂,亦增加了沿海居民受害之劫。”
云峰禅师道:“阿弥陀佛,施主这话似是有点令人不解,倭寇如若内部作乱散裂,力量自然减弱,何以反而为害更大呢”
薛陵道:“这些倭寇个个凶悍无比,素性残酷,假如由一两个首领统率所部,虽是力量强大,但攻掠沿海之时,反而不致见人就杀,而且谋定后动,亦不会日日行劫。但一旦零星分散,全无军法部勒,各自为政,为祸百姓之大,可以想见。”
这个道理大出众人之外,人人俱瞠目无言,薛陵又道:“万恶派在沿海负责此事的人姓华名元,是三海王,手下有五鲨侯,俱是武功极强,精悍无比之士。他们一直使倭寇分裂,是以沿海百姓的劫难,日有数起,当真惨酷无比,闻者色变,幸而在下这次踏入江湖之前,已把这一批恶人全部杀死了,在下今日如若不说,万恶派永远也查不出来。”
他随即略为把三海王华元盘据水晶宫之事说出,最后转变话题,谈起昔年杀死江山精之事,人人听得万孽法师能把人变成怪物,都暗感骇然。
薛陵最后下结论道:“万恶派所作所为,完全是邪恶绝伦之事,即使是黑道高手,也将受不了这种种恶毒暴行,是以当今武林同道,俱应留心提防这一派之人,更应当合力消灭他们,为世除害才对。”
厅中众人都默然寻思这件闻所未闻之事,不过他们一想到朱公明居然是万恶派的主将,都觉得难以置信。
薛陵微笑道:“诸位的想法在下十分明白,诸位用不着相信朱公明乃是一代罪魁,但万恶派的存在却是的而且确,绝无虚假,诸位可知道万孽法师既然如此厉害,为何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的原故么”
姚海道:“这却是什么原故”
薛陵道:“万恶法师生来只怕一个人,假如他的作恶一旦公开,这位前辈异人定然无法袖手旁观,这位异人姓邵名玉华,外号广寒仙子,武功通玄入圣,如今已达百岁高龄了,但容颜犹如少艾。”
蔡金娥一听有这等事,连忙问道:“你亲眼见过她么”
薛陵道:“在下当然拜见过她老人家,而且蒙她老人家指点,方始能拜在家师欧阳元章门下学艺,她老人家就是齐茵姑娘的师父。”
众人都恍然点头,只因齐茵昔日在齐家庄曾与金明池较量了一下内功,这些大行家们都瞧出了,直到如今都很纳闷,同时由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已弄清楚,大家这才明白齐茵何以会跟薛陵在一起之故。
薛陵接着又道:“万孽法师并非真怕邵老前辈,因为邵老前辈淡恬隐退,从来不肯参与世俗之事,但邵老前辈有两个好朋友,俱是能与她颉颃的异人,一是家师,另一位就是金明池的师父,他们全都很听邵老前辈的话,假如他们联手去对付万孽法师的话,不管万孽法师使毒手段何等高明,或是摆设任何阵图埋伏,都拦不住这两位异人。”
众人一想到那金明池的武功,加以刚才亲眼见到薛陵的威力,都觉得他的话没有吹牛。
叶高眼见人人都对薛陵之言相信了大半,忍不住厉声道:“薛陵,你为何不提一提你昔年之事你的身世又为何不提”
众人皆知薛陵的父亲与朱公明乃是好友,其后薛陵这个遗孤由朱公明抚养成人,而他却做出图奸师母的兽行,眼下叶高这么一提,人人心中惕凛,暗作准备,以防薛陵翻脸出手。
薛陵静静地注视着叶高,他晓得叶高今日放在自己剑下,一世英名,遭此折损,自然十分含恨,因此,他一点也不怪责他如此尖锐的对付自己。
他缓缓道:“我的身世说出来,诸位不知能不能相信,但无论如何,在下仍然要据实奉告的。”
他仰天长叹一声,才又道:“在下本来出身名门,先父便是曾任左都御史,其后忤旨惨遭满门抄斩的薛爽了,只不知诸位当中可有人晓得此事没有”
座中一众名家高手俱是五旬以上之人,大部份都颔首表示知道这个人以及满门抄斩之事。
薛陵道∶
“先父全是被一奸臣严嵩所害,其实却是朱公明指使梁奉,导演这一幕惨剧。”
群雄一听又扯上了朱公明,便都流露出不信之意,薛陵没有理会他们,接着说下去∶“在下其时年纪尚幼,朱公明收留了我,得以长大成人,诸位定必会问,朱公明如是陷害我家之人,何必留下祸根这一问恰到好处,根据我调查所得,朱公明为了博得侠义之名,时时做这一类的事,在他眼中,在下还不是随便弄个圈套就可以杀死的,何须顾虑是以其后在下忽蒙奇冤,竟不容于天下武林,假如在下不是运气够好,早就死在梁奉掌下,而且还得被后人唾骂,谁也瞧不出半点破绽。”
沙问天摇头道:“你这话只怕难以使人相信呢!”
薛陵苦笑一下,道:“在下全无这等奢望,别人信与不信,在下已管不着,我,记得在朱家多年,从未真正学过武功,其后又蒙奇冤,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纪香琼姑娘在京师查出了寒家旧事,又亲见梁奉入见严嵩,并且查出来朱公明安排了不少高手保护那奸相,方始完全明白。这些话诸位当然也很难置信。”
谁知他这么一说,众人对朱公明的信心居然大为动摇,虽然并非就此相信朱公明是大奸大恶之士,可是却感到薛陵的话绝对不会全无根据,是以对这件事已开始存疑了。
他们开始各自与信得过的老友低声谈论起来,叶高则默默寻思,面上一片愤色,他突然大声问道:“薛陵,你说了这许多话,尚未能使我们任何一人相信,只不知当日那位邵仙子何以立即就介绍你投师学艺的她考察过你这个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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