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的确认识几个有在工作的:工作与失业(1/2)
格洛索普太太:伍斯特先生,你工作吗?
伯蒂·伍斯特(贵公子):工作?勤勤恳恳干活那种?
格洛索普太太:对。
伯蒂·伍斯特:劈柴、拖那些湿淋淋的东西之类?
格洛索普太太:没错。
伯蒂·伍斯特:呃——我的确认识几个有在工作的。真的,确实有几个。
——英国喜剧《万能管家》(jeeves and wooster )
第一季第一集
工作
工作是人类生存的基本条件
英国喜剧《万能管家》的原著是pg伍德豪斯(p g wodehoe)写成于20世纪30年代末的《万能管家吉夫斯》(jeeves and wooster )系列小说。对剧中热心肠但无知的贵公子伯蒂·伍斯特(bertie wooster)来说,工作是其他人干的事。然而,这样整天无所事事的富人或者说有闲阶级 (leisure css) [1] 毕竟只是社会的极少数,几乎在整个人类历史,工作都是人类生存的基本条件。
直到19世纪,今天西方富国的大部分国民在当时每周都还要工作70到80小时,有的甚至超过100小时。我们知道,他们周日早上通常还要去教堂做礼拜,算下来除了星期天,他们每天至少工作11个小时,有时甚至达到16个小时。
而在今天,即使在穷国也没什么工作需要工作这么长了。全球每周平均工作时间为35—55小时。即使是这样,除掉周末和带薪假期,大多数成年人醒着的时候也有一半时间在工作(如果算上通勤,就不止了)。
不叫的狗:经济学忽视的领域
尽管工作在生活中无处不在,它在经济学中的角色却相对次要。只有工作短缺——即出现失业时,工作才经常被学界提到。这实在令人费解。
经济学家谈到工作,基本上只是把它当作赚钱手段。他们认为人们喜欢的是收入或休闲,而不是工作本身。在主流的新古典学派眼里,人们忍受工作带来的负效用,只是因为他们能从工作收入买到的消费品中获得效用。在新古典理论框架下,人们只会工作到额外一单位工作的负效用刚好被新增收入(这单位工作带来的收入)的效用所抵消这个点,也就是到了这一点,人们不会再继续工作。
但对大多数人而言,工作不仅仅是赚钱的手段。只要工作得足够久,工作上的人和事、学到的东西,都会影响人的身心健康和幸福感,甚至还会塑造自我。
工作与基本人权
对许多人来说,工作跟基本人权息息相关,甚至可以说,工作等于基本人权受侵犯。在人类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大量的人连最基本的“自我所有权”(self-ownership)都被剥夺,沦为奴隶,像商品一样被买卖。
西方在19世纪废除奴隶制后,改用契约劳工 (dentured bourers)。他们漂洋过海而来,有的来自印度,有的来自中国,有的甚至来自日本,总共约150万人。来自中国的契约劳工被称为苦力(llies)。有很多名人就是这些契约劳工的后代,比如200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vs奈保尔(v s naipaul)是印度裔特立尼达人;英国国家芭蕾舞团舞者张逸仙(yat-sen chang)华裔古巴人;曾经世界排名第一的高尔夫球星维杰·辛格(vijay sgh)是印度裔斐济人。
契约劳工不是奴隶,他们不归雇主所有。然而,契约劳工在契约期内(3—10年)没有换工作的自由,也只有最低限度的权利。在很多情况下,工作条件也没有比自己取代的奴隶好多少,许多人还是住在以前奴隶住的地方。
但别以为这已经成为过去。时至今日,仍然有许多人的工作是建立在基本人权受侵犯的基础上。如今可能没有合法奴隶了,但各种形式的强制劳动 (forced bour)还经常听到。有的人是被贩卖,被强制做某些工作。有人可能一开始是自愿签约,后受到暴力威胁而不敢离职,这种在家政工作中最常见。还有的是欠雇主债离职不了,之所以有这笔债,是因为雇主代垫了招聘费、差旅费和食宿费,后转嫁给雇员时多收了。如今,有些跨国移民工人的工作条件几乎跟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契约劳工一样。
工作如何塑造我们
工作即使在没有侵犯基本人权的时候,也能从根本上影响我们,乃至于塑造我们。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童工 。 [2] 儿童从事成年人的工作,有碍身心发展。年纪轻轻就开始工作,可能会让他们的潜能没法充分发挥出来。
工作也塑造成人。亚当·斯密虽认为分工有助于提高生产力,但也指出分工太细可能会削弱工人的心智能力。卓别林1936年的经典电影《摩登时代》(odern tis )就将这点展现得淋漓尽致,既搞笑,又深刻。卓明林饰演一名流水线工人,动作简单又重复,而且受工厂压榨,手脚必须越来越快,终于精神崩溃。
在对人的塑造上,工作也有积极的一面。一个人如果喜欢他的工作,他往往也会有更大的自我实现感。跟在商店或者农地工作相比,工厂工作会让工人更有纪律和政治意识,这是其工作性质决定的:一大帮人在一个封闭和秩序井然的空间里,彼此的工作步调一致,紧密相连。
工作影响身心智的健康
就算工作没有到塑造我们的程度,也大大影响我们的健康,不管是身体上、智力上还是心理上。
有的工作比较考验体力,危险程度较高,对健康的伤害也更大。工作太长人就更累,长年累月就会影响身体健康。
有的工作如手工艺、艺术、设计、教学、研究等,由于有更多的创意和奇思妙想,因此能带来更多智力上的乐趣。
心理层面主要看的是雇佣关系,而不是工作本身跟身体和智力相关的性质。同样的工作,如果雇主给的休息时间更少、绩效压力更大、工作条件更差,雇员就会更不开心。
“想工作多久就工作多久”:劳动标准vs自由选择
既然工作极大影响了健康和幸福,那么我们制定的关于工作时间、工作安全、就业保障机制等的劳动标准 ,对人们的健康和幸福也有着巨大的影响。
许多经济学家都反对这类标准,尤其是以政府法规强制的那些。他们认为制定标准最好通过雇主制定的“员工行为守则”或通过跟工会签订的自愿协议。他们认为,不管工时多长,危险程度多高,只要心智正常的工作者自愿接受,我们就不应该说什么。如果一个人愿意接受一份“恶劣的”工作,那就说明他赚取的工资足以弥补“恶劣的”工作条件带来的痛苦。这背后还真有判例支撑。1905年,美国最高法院对《洛克纳诉纽约州案》(lochner vs new york)的判决认定,纽约州政府制定的烘焙业10小时工时上限违宪,因为这“剥夺了烘焙师傅在工作时间选择上的自由”。 1
这种说法本身合理。如果一个人自由做了某个选择,根据定义,这必定意味着这个人喜欢这个选择超过其他选择。但事实上我们应该问的是,这个选择是在哪一种条件下做出的?这种条件合理吗?有没有可能改变?大部分工人愿意接受“恶劣的”工作,是因为另一个选项就是饿死。也许当时失业率非常高,他们没法找到其他工作。也许他们由于童年贫穷,身体发育不良或不识字,没法吸引到其他雇主。也有可能他们家乡遭遇洪水,失去一切,特别需要一份工作养家糊口,做什么都行。那么,这还算是“自由”选择吗?这些人难道不是被迫(为了有饭吃)做出选择吗?
天主教“解放神学”在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在拉美盛行。其代表人物巴西主教多姆·赫尔德·卡马拉(do hélder caara)有一句名言:“当我给穷人食物,他们说我是圣徒,当我问穷人为何没食物,他们说我是共产党。”也许我们偶尔应该像一名“共产党员”,质问穷人自愿从事“恶劣”工作背后的条件是否合理。 [3]
真实数据
强迫劳动
据国际劳工组织(ilo)估计,2012年全球大约有2100万强迫劳动人口,占全球33亿劳动人口的06(或全球总人口的03),06个百分点听起来很小,但实际上这06个百分点都是多出来的,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据ilo估计,强迫劳动比例最高的是欧洲的前社会主义国家和前苏联成员国(占人口的042)和非洲(04)。即使在富国,也有015的人口在做强迫劳动。 2
童工
据ilo估计,全球有123亿名童工,年龄在5岁到15岁之间,相当于全球劳动人口的37。然而,这是从全球范围看的,如果单看某个国家,数据就非常惊人了。在许多贫穷国家,儿童有一半是童工。童工人口占儿童人口比重最高的是几内亚比绍,达到57,第二高是埃塞俄比亚(53),后面依次是中非共和国、乍得、塞拉利昂和多哥(都在47到48)。其他童工占比高的国家大多在非洲,但也有一些在亚洲和拉美,比如柬埔寨(39)、尼泊尔(34)和秘鲁(34)。
童工占比(童工人口占儿童人口的比重)显然跟贫困有关,但还没到由贫困决定的程度。2010年布隆迪的人均收入全球倒数第一,童工占比却只有19,只是秘鲁的一半。而同一年,秘鲁的人均收入是4710美元,是布隆迪的近30倍。再举一例。20世纪60年代,韩国虽然还是世界上最穷的国家之一,却已经消除了12岁以下的童工问题,这靠的是强力推行小学义务教育。这些例子表明,贫穷不是童工普遍存在的借口,贫穷最多只是限制了削减童工的范围和速度而已。
穷国工时比富国长
在大多数富国,人们每周工作35小时左右(东亚富国则要长一些,日本是42小时,韩国44小时,新加坡46小时) 3 ,是他们的曾祖父母或高祖父母(70—80小时)的一半。
今日穷国工时确实没有处于同等收入时(18、19世纪)的富国长,却比今日富国的工时长很多。有些穷国的平均工时多达每周55小时,比如埃及(55—56小时)和秘鲁(53—54小时)。平均每周工作45—50小时也算长的,比如孟加拉国、哥伦比亚、哥斯达黎加、印度、马来西亚、墨西哥、巴拉圭、斯里兰卡、泰国和土耳其。
这些工作时间数据低估了我们被工作占有的时间(而不是真正“在”工作的时间)。在那些公共交通差、居住区与上班地点距离远的国家,通勤时间大大增加,严重损害了人们的生活品质。在南非,大部分城市住的都是白人,贫穷的黑人都住在偏远城镇,黑人每天去城市工作,来回可能就要花掉6个小时!另一方面,如今互联网已在商业应用上普及,许多白领下班后也要继续工作。
干旱或洪涝:工时分配的不平等
在看工作时间数据时,我们必须意识到,这些数据都是平均值。在许多国家,有些人工作时间过长(ilo的定义是每周工作超过48小时),有健康风险。其他人则处于与时间相关的不充分就业 (ti-reted undereploynt)状态,也就是即使他们想要全职,也只有兼职可做。这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许多人的工作处境。在发展中国家,许多人处于隐性失业 (disguised uneploynt)状态,也就是他们有工作,但对产出没啥贡献,主要是为了获得微薄收入而已。比如说在农村,一家人耕种一小块地;或者说在城市,有很多穷人在非正规部门 (ral sector)工作——做点未登记的小生意(比如路边摊),而且多半是一个人。他们给自己“创造”工作,往往只是把乞讨变得不像是乞讨(后面会细讲)。这些人不算失业,因为他们承受不起失业。
工时过长的劳动人口占比最高的是印度尼西亚(51)和韩国(50),泰国、巴基斯坦和埃塞俄比亚也都超过40。占比最低的是俄罗斯(3)、摩尔多瓦(5)、挪威(5)和荷兰(7)。
实际工作时间有多长:带薪休假和年工作时间
每周工时看不出人们工作量的全貌。有些国家的人们每周都工作,而另外一些国家的人们则享有几周带薪假期。在法国和德国,带薪假期可以长达五周(25个工作日)。因此,要对不同国家的人均工作量有全面的了解,必须看年工作时间(annual workg hours,每年工作时间)。
只有oecd成员国才有年工作时间的数据。在这些国家中,2011年,年工作时间最短的国家是荷兰(1382小时)、德国(1406)、挪威(1421)和法国(1482);年工作时间较长的有韩国(2090)、希腊(2039)、美国(1787)和意大利(1772)。oecd成员国中也有一些不是富国。在这些国家中,墨西哥(2250)的年工作时间超过了韩国; 4 另一个发展中国家智利的年工作时间则为2047小时,介于韩国和希腊之间。
哪个国家的人最“懒”:工作时间的迷思与真相
这些数据表明,我们对一些国家是勤奋还是懒惰的文化刻板印象是完全错误的。
墨西哥人在美国人眼里是“懒惰的拉丁美洲人”(zy tos)的典型代表,但实际上他们每年的工作时间却超过了“工蚁”韩国人。而在oecd成员国中年工作时间最长的12个国家,有5个就是拉美国家。因此,说拉丁美洲人懒散,工作不努力,就是不符合事实的刻板印象。
欧债危机期间,希腊人饱受其他欧美国家媒体诋毁,说他们是勤劳的北方人(即南欧以北国家)身上懒惰的“寄生虫”,但希腊人的年工作时间实际上比除韩国以外的所有富国都长。希腊人的工作时间是德国人的14倍,荷兰人的15倍,而德国人和荷兰人一直被认为是工作狂。意大利人也被认为是“懒惰的地中海人”(zy diterranean types),然而意大利人的工作时间却跟美国人一样长,是他们的德国人邻居的125倍。
为什么工作越努力越穷?
一种解释认为,之所以会形成这些误解,是因为信息严重过时。就以荷兰人为例。在很多人眼里,荷兰人至今还是勤劳节俭的清教徒形象。然而,这种刻板印象背后依靠的信息至少是50年前的,甚至是80年前的,非常过时。从19世纪70年代到20世纪20年代,荷兰的确是今日富国中工作时间最长的几个之一。然而,这种状况从20世纪30年代起就开始发生变化,60年代以后则变得更快。如今,荷兰已经成为世界上“最懒”的国家,也就是说它的年工作时间最短。
对这种错误的刻板印象的另一种解释是,人们往往误以为贫穷是懒惰的结果,因此自动假定穷国的人民比较懒。 5 这些人之所以穷,主要是因为他们的生产率低下,这很少是他们的错。一国生产率最重要的决定因素是资本设备、技术、基础设施、制度,这些都是穷人没法提供的。因此,如果真要怪谁,也要怪希腊和墨西哥这些国家的富人和权贵。他们控制着生产率的决定因素,却没有为这些决定因素提供足够和优质的投入。
工作风险:工伤事故和工作无保障
在衡量工作质量上,智力面没有很好的指标,但身体、心理面有。
在工作质量的身体面,现成最好用的指标是工伤死亡率(rate of fatal juries,一般采用每10万人死亡率)。如果看每10万人死亡率数据,澳大利亚、芬兰、挪威、瑞典、瑞士和英国的工作环境最安全,每年每10万名劳动者中只有1—2人死于工伤。萨尔瓦多(中美洲)和印度对应的数据是3—40人;埃塞俄比亚(非洲)和土耳其则是20人左右。对于很多发展中国家,我们往往拿不到这个数据,而在那些可以获得数据的发展中国家中,每10万人死亡率大部分在10—15之间。
而在心理面,现成最好用的指标是跟工作保障(job security)相关的指标。 6 工作保障没有某个公认的测量方法,但最可靠的一种应该是入职未满六个月的劳动者占比,数据来自oecd为其成员国编的资料。根据oecd的这份数据,土耳其是工作最没保障的,入职未满六个月的劳动者占比高达26;其次是韩国,占比24;第三是墨西哥,21。根据这个方法,希腊、斯洛文尼亚和卢森堡都是工作最有保障的国家(都在5左右)。
失业
为了多数人的利益,贾科莫还是继续失业好:人们对高失业率已经习以为常
2009年,我在一个学术会议上遇见意大利著名产业经济学家乔瓦尼·多西(giovanni dosi),他向我讲了他朋友在意大利德语区上阿迪杰(alto adi)的城市波尔扎诺(bolzano)的遭遇。他的朋友(不是意大利人)知道这个城市非常繁荣,就随便问了他的的士司机这镇上有多少人失业。司机告诉他只有一人,名字叫贾科莫(giao),他很吃惊,这城镇有10万人,怎么可能只有1个人没工作!司机见对方怀疑他的说法,就载他到的士排队接客处,让其他司机评评理。大家讨论了一会儿,最后确定真的只有一个人失业,而且他们还认为,为了多数人的利益,贾科莫还是继续失业好。他们解释说,如果他找到工作,政府就业中心就必须关闭,这样,中心的4名员工就要失业。
或许波尔扎诺的司机是故意捉弄老外,或许事实的确如此。但这个故事的点在于,在过去三十年,我们对高失业率已经习以为常,因此,当听说有个地方几乎没人失业,即便只是个小镇,我们也会感到惊讶。
然而,也就是更早一点,在资本主义黄金时代(1945—1973),许多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失业率都非常低。当时的政府追求零失业率,有几次几乎可以说实现了。比如在20世纪70年代初,瑞士日内瓦的城市人口20万,失业人数却不到10人。虽然黄金时代可能是特例,但这仍表明充分就业也是可以实现的。对于失业,没什么是“不可避免的”。
失业的个人成本:经济困难,失去尊严和抑郁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