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6)(2/2)
安托万脚步匆匆,赶上了与其他几个女孩走在前面的艾米丽。然而他马上就感觉到,大家开始对他采取一种迟疑缄默的态度。没有人坦率地直视他,也没有人跟他说话。是他刚刚太夸张了,把故事讲了太多遍吗?他们都在埋怨他抢走了太多关注吗?他再也忍不住了,强行把艾米丽拉到远一点的地方。
“是提奥。”她终于开口了。
安托万并不觉得意外。
“他不过就是嫉妒罢了。”
“啊,不是!”艾米丽叫起来,“不是这个……”
她低下了眉眼,可是心里仿佛烧着一团火,迫切地想把真相告诉安托万。没等安托万追问多久,她就都说了。
“他说,你是最后一个看到雷米的人,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雷米经常会去圣犹士坦树林去找你……”
安托万突然感到一阵痉挛,就好像被瞬间冻僵了一样,背心一阵发凉。
“他还说,与其在池塘里瞎捞,还不如去圣犹士坦那边好好找一找……”
简直就是灾难。
艾米丽久久地盯着他,头微微歪着,想从他脸上的表情来辨出事情的真伪。安托万被这个消息惊呆了。提奥这个家伙,真是坏到了家,妒火攻心的他,竟能如此卑鄙。安托万完全没有意识到,提奥说的正是事实。
看到艾米丽疑惑的眼神后,他下定了决心。
已经来不及思考目前的情况和后果,他开始跑起来。到人群后面时他依然保持着全速,他伸出两只手臂,狠狠地打在提奥的背上,巨大的推力把提奥推倒在两米开外。女孩们大声尖叫起来。安托万猛地冲向提奥,骑在他的胸前,握紧双拳,开始用力地砸向他的脸。拳头下发出一些人们闻所未闻的,有机体撞击的沉闷声响……提奥个头长得比安托万高,身体也更壮,可是袭击来得太突然,他完全措手不及。当他终于成功把对手推开时,已经满脸鲜血。安托万侧躺在地上,看到提奥正准备起身,他赶紧翻身,抢先站了起来。他环顾四处,想找一个石头,却发现了一根粗大的木棍,于是他走了一步,把木棍抓在了手里。当提奥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时,安托万用两只手抡起木棍,照着他的右脸就是一棍子。
那是一根大概四十厘米长的木棍,虽然很粗,却早已腐朽不堪。
刚刚那一下,整条木棍在提奥的脑袋上爆开了花,发出海绵般的声音。安托万手里只剩下一块蘑菇色的碎木渣。
小伙伴们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有人去关心这件事情是多么莫名其妙。尽管他的攻击以一种悲壮的方式结束了,可是安托万毕竟挑战了一个从来没有人敢质疑的权威。
大人们纷纷赶到,把交战的双方拉开来。有人大声呵斥,有人悉心询问,还有人递来手帕,擦拭着鲜血。幸好,人没什么大碍,只是一道小小的伤口。
很快,所有人又开始上路,往博瓦尔走去。
孩子们自动地分成了两个群体。安托万这边的人明显比提奥那边的人多得多。
安托万紧张地捋着自己的头发,样子十分窘迫,因为这两次攻击的相似性,他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两天之内,他两次用木棍打了人。第一次,被打的人完全是无辜的,然而却死在了他的手下。
日后他将成为一个盲目愚蠢的斗殴者吗?就像在学校操场上经常看到的那些人一样?
他突然瞥见艾米丽走在他身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的心并没有因此而平静下来。女孩们对斗殴者的偏爱真是一种特殊癖好……
等母亲回家的时候,安托万打开电视机看起新闻来,电视里正在播报小雷米·德梅特令人担忧的失踪案,屏幕上接连出现城区的几张图片,先是教堂,然后是镇政府,接着是主干道。为了使事件更加煽情(这样的尝试不免有些可悲,因为记者并没有什么实际内容可以展现或诉说),整个报道从镇中心出发,一直拍到了小雷米的家。
看到画面切换到主干道、广场、杂货店,然后是学校……一阵压迫感向安托万袭来。
摄像机似乎并不是在向失踪的孩子家靠近,而是慢慢朝他的家靠过来。
仿佛摄像机想找的人,并不是那个孩子,而是安托万。
终于,画面切到了他住的这条街道,屏幕上出现了穆绍特家绿色的英式百叶窗,然后是德梅特家的院子。为了凸显孩子失踪以后的空虚感,使之更加形象,镜头久久地停留在空无一人的秋千上,还有院子里的那扇门,小雷米肯定是推开了这扇门之后才走出去的……
当镜头一角里出现了库尔坦家的院子时,安托万想象着镜头突然聚焦在他们的房子上,并在房子侧立面扫过来扫过去,寻找着他的踪迹。终于,镜头捕捉到了藏匿在窗户后面的他,结束寻找,镜头推近,给他的脸来了一个大特写:“没错,这就是杀害了雷米·德梅特,并把尸体藏于圣犹士坦树林的凶手。警察将会在明天第一时间发现受害者的尸身。”
安托万吓得忍不住后退一步,赶紧逃回了房间。
库尔坦夫人终于从城里买菜回来了,这一次花了往常三倍多的时间。安托万听到她在厨房里开始生火做饭的声音,随即她上楼来到了儿子身边,紧紧绷着一张脸。
“他们抓走的,不是那个初中老师……”
安托万放下手里的变形金刚,看着他的母亲。
“是科瓦尔斯基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