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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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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要走进邻居家的大门,面对德梅特先生,安托万的肚子就疼得厉害。

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他用眼神寻找着出路。

“这是什么?”

安托万猛然转过身。原来瓦朗提娜并没有跟随库尔坦夫人一起离开,她就站在安托万前面,手里拿着他的ps游戏机,做出十分好奇的样子。她手里握着游戏机手柄,两只手柄指向天花板,好像是在笨拙地拿着一个锤子。然后,她纤细的小手开始抚摸手柄,伸直的食指顺着手柄摸来摸去,好像想要看看它有多光滑,材质又是什么。

“这是什么?”她重复道,眼神紧紧盯着安托万的眼睛。

“这是……用来玩的。”安托万一字一顿地说。

她微笑着看着他,不停地玩弄着操纵杆。

“啊,是用来玩的啊……”

安托万模糊地答应了一句,然后赶忙走开,飞速跑上楼梯,走进房间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发了疯似的狂跳。突然他想不起来自己上这儿干什么来了,噢,对,要找鞋子。他在床上坐了下来。

筋疲力尽的感觉再次袭来,他忍不住躺倒在床,闭上了眼睛。

眼前重新浮现出瓦朗提娜的手,他仍然能感觉到她犹如磁场般的存在。此时的痛苦和疑虑如此强烈,以至于他重新找回了那种焦急的感觉。

恨不得自己马上被抓起来,被逮捕。

急切地想承认一切,得到解脱,然后终于可以睡着。

再也不能像这样在恐惧中,在这种疯狂的想象中活下去了,与之相比,自首的可怕后果也慢慢变得淡薄。只要他一合眼,比如此刻,雷米就会出现在眼前。

总是同样的画面。

躺在黑洞里的小男孩,向他伸出双手……

安托万!

或者只有那只想紧紧抓住什么的小手,还有那越来越远,渐渐消逝的雷米的声音。

安托万!

“你已经睡下了吗?”

安托万就像触电了一般,从床上弹起来。

瓦朗提娜站在门槛上,外套已经被她脱下来,用食指钩住,随意地搭在肩膀上。

她正在用一种称不上好奇的好奇心,观察着安托万的卧室。然后她往前走了几步,安托万从来没见过她这样轻盈舞动的步伐。刚刚闻到的香水味,也充斥了整个房间。

瓦朗提娜并不看他,慢慢地闯入房间里,就像在参观一个博物馆,表情随意又冷淡。

安托万浑身燥热,试着找到合适的举动。他弯下腰,抓到自己的鞋子,开始系起了鞋带,一直不敢抬头,眼睛只能直勾勾地盯着地板。

他感觉到瓦朗提娜慢慢地走进了他已经不能再狭小的视野。走到他面前站定时,她的双腿微微张开。安托万只能看到她的白色网球鞋和微微打湿的红色裤腿。这时他要是抬起头,视线就会撞上瓦朗提娜的裤腰带。

他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可是手已经抖得不听使唤,下面的阳具突然勃起,他几乎感到了一丝疼痛。瓦朗提娜却没有移动半步,耐心地等着他终于系好鞋带。安托万只好一跃而起,为了避免碰到她,绕道而走,可是他们之间的空间如此狭窄,很快他就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床上,接着又像鲤鱼打挺一样迅速翻个身,生怕瓦朗提娜看到他裤裆鼓鼓囊囊的隆起。等他再爬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门边……

瓦朗提娜没有转身,而她的外套已经落在了地上,安托万只能看到她的后背。

只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床前,两只手在胸前交叉,环抱着自己的肩膀。安托万先是注意到她手指上艳丽的粉色指甲油,然后又忍不住把目光聚集在那浑圆的屁股上,它看起来如此紧实,还有那纤细的髋部,以及她背上若隐若现的胸衣肩带。

突然,他感到一阵不适,说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开始失去平衡,还是瓦朗提娜正在晃动她的身体,令人难以察觉地蠕动,就像在跳一种无声而又静止的色情舞蹈。

安托万靠在门框上,觉得自己需要透透气。快!得马上出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梯,冲向厨房的洗碗槽,把水量开到最大,捧起一捧水就把头埋了下去,然后他打了个激灵,抓起抹布开始擦脸。

等他把抹布放下时,又瞥见瓦朗提娜的身影穿过走廊,走到了门边。外面的空气瞬间冲进屋内,安托万赶紧跑过去,而彼时瓦朗提娜已经走到了马路上,步伐稳健,不慌不忙。她漠然地穿过父母家的院子,走进家门,却并没有把门关上。她如此确信,安托万肯定就跟在身后。

还没反应过来,安托万人已经在德梅特家了。

这所房子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安托万一直很讨厌这种味道。这是一种混合着白菜味、汗味和地板蜡的味道……

安托万迈了一步,又赶紧停下。

德梅特先生就坐在长桌子的另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他突然就明白了,其实瓦朗提娜来找他,只是为了把他带到这里,引到她父亲跟前来。

小姑娘假装在客厅里逗留,漫不经心地打开电视,伸出一只食指随意地摆在柜子上,然后仔细端详起安托万。此时的她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变成一个笼罩在阴影里的轻佻少女,弟弟的灵魂飘荡在这个屋子里,像是一种威胁。突然,她转身上了楼,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她们在楼上。”德梅特先生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说道。

他扬起头指了指楼上,从那里传出来一阵无法辨认的低声细语。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厨房的一个灯泡和圣诞树上的霓虹灯亮着,那是跟库尔坦家一模一样的霓虹灯,也许是在同一家店买的。

安托万已经无法动弹。德梅特先生的面前,摆着一个空酒杯和一瓶葡萄酒。他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保持着这种状态,沉默良久,然后又像是突然想起来客厅里还有别人,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椅子。安托万害怕他会站起身来到门边,强迫自己坐下,于是只能害羞地走向前,走得越近,看得越清,这个野蛮又壮实的男人就越让他感到害怕。

“坐吧……”

安托万把椅子拉过来,发出一种像粉笔在黑板上划过一样的刺耳声响。德梅特先生凝视他良久。

“你说,你是不是很了解雷米?”

安托万微微抿起嘴唇:“对,算是吧,我是说,有点了解……”

“你觉得这个孩子,他会离家出走吗?他才六岁啊!”

安托万摇摇头。

“你觉得他这个样子能走到很远的地方去吗?他还能在自己出生的地方迷了路?”

安托万明白,德梅特先生并不是在问他,他肯定已经冥思苦想好几个小时了。安托万没有回答。

“还有,他们为什么拒绝晚上去搜救?警察还能没有灯不成?”

安托万微微摊开双手,无力解释。

德梅特先生身上的味道本就够难闻了,再加上一股酒味,实在令人难受,看样子他没少喝。

“我走了……”安托万自言自语地说。

德梅特先生没有任何反应,安托万只好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好像生怕吵醒了他。

突然,德梅特先生猛地转向他,抓住他的髋部,把他拉到了自己跟前。他用手环抱住安托万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前,痛哭失声。

安托万差点被他的重量压倒,但好歹还是站住了。他看到雷米父亲粗厚而雪白的后颈,因为哭泣而剧烈颤抖,与此同时,还呼吸着他浓重的体味。

被这样两只强壮有力的臂膀牢牢锁住,安托万想死的心都有了。

矮柜上面摆放着德梅特一家人的照片,它们被框在风格杂乱的相框里,而其中的一个相框里此时空空如也。就在这个相框里,曾经摆放着交给警察的那张照片,雷米穿着黄色t恤,额头前还留着一缕发髻……

他们并没有把其他照片重新排开,以此填补这个空缺。他们还在等着雷米的照片重回原位,等着所有一切,都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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